姚子绮从医院出来时已接近晌午,京华市的冬天不如纪安市那般严寒,风虽然也大,可吹在脸上到底不疼。(她站在高高的台阶,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头顶,她本从荫处走出来,陡然见到刺目的光芒,只觉一阵晕眩,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才稍稍适应。这一看,猛然发觉,竟快到除夕了。
道路两边的酒店均拉起长长的横幅,偌大的预定字样,从老远便能瞧得清清楚楚。
她低着头,脚下的格子砖头一块接着一块,直铺向无尽的尽头。她恍然想起许多年前,她将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交给方美香,顺便开开心心跟她说,她在某某某饭店订了桌年夜饭,方美香和毛高仁那跳起来的表情,这辈子她也忘不了。
再难听的话她也听过,可那次还是实实在在伤了她,她并非是要出去吃那顿饭,而是常年在外,她和他们的关系又一直那么不冷不热的,如果不是她主动,又或是他们缺钱,怕是他们之间的那点亲情早已断了。她不想这样,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个世上,像根无依的浮萍,漂到哪里是哪里,她总想着,只要她有心,她努力,他们之间也还能有亲情。
年关的街头热闹异常,人群比肩接踵,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一片人头。商家为了吸引顾客,甚至将店里的年货都搬到了店外,占据大半个人行道。人们纷纷驻足,各自挑选着心头好,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独有的京华口音,让姚子绮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宽阔的马路因购置年货的人们而变得异常拥堵,姚子绮被人挤来挤去,半天也没走出一条街。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微微抬首朝前看了看,一溜的大红的灯笼、中国结,还有龙飞凤舞的对年,喜庆十足。
姚子绮左右一看,全是人和车,已经分不出机动车道和人行道,她站的位置恰靠着机动车道,身后一辆黑色轿车因拥挤一直开不过去,车身紧紧贴着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那车保养得极好,车身光亮如新,两侧玻璃都贴着深色薄膜。靠近她的那侧车窗微微打开了条缝,极小的一条,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却心头莫名一跳,潜意识里像是看了了一撮黄毛。
人车俱难通行,她忍不住也停下来挑了一副。
那老板是个极年轻的大学生,趁假期赚的小钱,见有人挑对联,忙走上前,“眼光真好,你手上那副对联可是店里最好的了,也是唯一的一副了。”
“是吗?”姚子绮喃喃自语。“多少钱?”
她蓦然抬首,那男生一见,脸颊居然倏地滚烫,双颊泛起可疑的潮红,好在他皮肤黑,不细看察觉不出。他声音极不自然的报了个价。
姚子绮对这些东西并无特别要求,反正寓意都是好的,挑选完全凭眼缘,只是觉得有些贵,便欲放下去。谁知那男生突然道:“要不给你个最低价,这副对联其实统共也就这一副。”
见姚子绮不解的看他,他十分腼腆的挠了挠头,“这对联底子是买的,上面的对子其实是我写的。就这么一副,独一无二。”
姚子绮再去瞧那对子,她对毛字其实并无过多研究,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发觉得那字写得好看,力遒劲,矫若游龙。只是要给多少钱合适呢?
那男生仿佛是看穿了她心思,笑得十分阳光,“你要是不嫌弃,就给我个底子的价,我这字就算是送你的。”
“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我们这就叫有缘,再说我也没亏,有人欣赏我的字,可比赚钱让我开心多了。”他说着就从她手中拿过对子卷起来,包好后放到塑料袋里,有些害羞的递给姚子绮,“喏!”
人家都这样讲了,姚子绮也不好再拒绝,忙从包里找零钱。
正低头翻找间,她忽听身后轻轻嗤地一声讥笑,似嘲似讽,低沉的冷笑仿佛就在耳边。她奇怪的回头,路人行色匆匆,压根没有看见行为异样的人,贴在身后的除了那辆车——等等!难道是车上有人……
车窗只到她腰部,又贴着漆黑的薄膜,她即使弯腰也看不见里面。可那车也是怪异,早不走迟不走,偏偏等到她弯腰的片刻,忽地一声长鸣,喇叭按得天摇地震,吓得路人纷纷不让。
姚子绮前头被摊子挡着,左右挪不开身,避无可避。眼睁睁瞧着那车在一片哀声怨道中,堪堪擦着她的身体,如脱兔一般向前驶离。
她惊魂未定,回过神一阵后怕,似乎车身贴着自己腿部的触感仍在。
“你没事吧?”小伙子见她惨白了脸,忍不住打抱不平,“那人会不会开车啊!这大街上的,也太嚣张了。”
姚子绮忽然就想起那次,也是这么毫无预兆的,她走着走着,邬浪的车突然速度极快的袭了过来,吓得她还来不及反应,那车已稳稳停在距离她0。01毫米的位置。
姚子绮视线探究的瞧过去,那车身只剩下后面的红色尾灯能看见,隔得远,车牌号模模糊糊的映入眼帘,不甚清晰,可一看便知是京华市本地车号。心头一松,她自嘲一笑,怎么会想到是他呢?!
找出钱包付了钱,多出的零钱她也没好意思要,拎着那副对联就走,剩下小伙子在后头喊,“还没找你钱!喂!你的钱!”
她走得更急了,一溜烟淹没在人群里。好不容易才有了的兴致,被那插曲一弄,完全没劲了。
饭点已过,如今的姚子绮也不若以往,她已不再期待能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