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委招待所门口,乐山正在闷头抽着烟。实名举报的电话打完,对方略显敷衍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押错了宝。在乐山的大计划里,常文山在他实名举报之后即使不伤筋骨,也会有一段日子不能再出现在公共场合,而这个时间就是他为自己争取的去同卜一卦这个孩子加深印象的时间,接下去的剧本就应该是卜一卦身后的大佬对他示好的举动表示出一些善意,而乐山自己也会借势将多年来对经济方面独到的见解和盘托出。在乐山的计划里,最后的结果是他成功进入某些势力的视线,而在他看来,这件事对常文山也不会有伤及性命的大波折,而乐山自己所要承担的最大恶果,便是同常文山这个自己亦兄亦父的恩人交恶,这大抵就是所谓成功的代价。
可是此时中央调查组展现出来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惊讶。依照乐山对这次调查组工作的目的的推断,这个举报电话对他们来讲不啻于雪中送炭。如果说中央真的有势力看上了常文山屁股底下的那张位子,此时出手,无论时机还是效果都会异常的好。可调查组支支吾吾的态度展现给乐山一个朦朦胧胧的未来,这个未来很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乐山恨恨的掐灭手中的烟蒂,对自己尚未摸清官场规则而大为光火。如果这次破釜沉舟的举动失败了,他甚至不敢想象未来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正想着,远处一辆挂着军用拍照的红旗缓缓驶来,停在他身边。乐山抬起头的瞬间,双眼里的情绪便被愧疚占满,常文山从军车的一侧走下来,就这么一会功夫,常文山仿佛苍老了十岁,眉头紧锁发型凌乱,这在对外表一直有着偏执尊重的常文山身上,很不多见。常文山侧眼看了看身边刚刚直起身形的乐山,眼里露出一抹悲凉,转身走进宾馆。乐山看到这眼神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上泼到脚下,他大概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这个时候常文山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军车上紧接着下来一个身姿英挺的男子,从外表上看,大概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男子走到乐山旁边轻轻的说:“您好,乐教授,我叫彭郁。”说话间手随意的搭在了乐山的肩头,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这一幕看起来很是温暖,但作为当事人的乐山丝毫不这么认为。搭在他肩膀的大手像火炭一样直接嵌进了他外套下的皮肉里,如同鹰爪一样恶狠狠的抓住了他。彭郁继续说:“乐教授,有些话我一直想同你们这样的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自认为决策于千里之外的文化人说,政治这东西在你们看如同交易,付出筹码便可以得到收益。 [看来,政治这东西根本不是交易,简单的说,政治就是*裸的吃人。有些人付出筹码得到收益不是因为交易本身的存在,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吃人的资格。而您,”说到这里彭郁似乎有些害羞,脸上的展开一个温暖的笑容:“不好意思,离这份资格稍微有些远。蚍蜉撼树这个词说起来您肯定是不陌生,但是您还不如蚍蜉,至少蚍蜉有好多朋友,而您,将自己最好的一个朋友卖了个心灰意冷。”
乐山听着彭郁的话心里越来越冷,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乐山就知道自己即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会背上一辈子的骂名。这份良心上的谴责保不齐会一直追着他刻在他心里为自己写的那份墓志铭上,但他却无从选择。乐山比常文山年轻十几岁,因为一直隐藏在常文山身后,让他甚至没有机会去投靠别的力量和集团。如果常文山同年轻时一样有拼劲有野心,乐山也会很心甘情愿的做个幕僚,最后做成江南鲁肃的角色,可是常文山近些年的行为让他愈发觉得,将自己的前途赌在这么一个自认垂暮的老人身上,不是那么可取。
乐山没有任何挣扎,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乐山也不为过,在学术中浸*的几十年不仅带走了他儿时强壮的身体,也给他送来了各种各样的从颈椎到腰椎的毛病。乐山面色冷淡的看着彭郁说:“不用抓我那么紧,你应该知道就凭我的身体条件,不出什么天塌地陷的意外我是没什么跑掉的可能的。我就在这等着,等二伢哥出来,我和他说两句话,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彭郁面上的笑容不减,在他接到孟如晦电话的时候,有些妥协便昭然若揭,这让他极为开心,在同孟如晦交往的这么长时间里,他第一次得到了一种获得胜利的快乐。彭郁看着眼前这个尚不知道自己对某些事情已经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中年男子,在一般人眼中,这个男子身材矮小貌不惊人,可彭郁知道,这是个若有清风借力便可直上青云的男子。彭郁背地里看过几篇乐山的文章,对乐山的某些判断也觉得言之有理,可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彭郁对两个字的愤恨——背叛。
彭郁松开了捏在乐山肩膀上的手,轻轻甩了甩。乐山如临大赦,被这么一只大手掐在肩膀处,有种骨头都要裂开的痛感。乐山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市委招待所的出口,完全没有发现,此时彭郁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四处观察。乐山回转身形欲图对这个放了自己半马的男子表示一下感谢,可是在回头的瞬间,乐山看到了一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的眼神,这双冰冷眸子的主人此时正将双手套上手套。乐山心头一颤,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杀意实实在在的砸在乐山的脸上。乐山向后退了一步,正巧左脚绊倒右脚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彭郁跟着乐山栽倒的身形向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