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想见他。
不论如何,她还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了这儿,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朕来跟母后请安,母后身子可是好些?”皇甫觉坐在临炕的漆桌旁,他笑语晏晏,烛光却映不进他的眼底。
半晌,雨过天青的帐子后才传出太后略显冷漠的声音,“烦劳皇上惦记,哀家一时还是无妨的。”
皇甫觉唇角一挑,慢慢说道:“母后无事,儿子便安心了。只是有一事,儿子却是不明白,母后这病可是由心事而起?”
闷咳之后便是几分冷笑,太后的声音便有几分起伏,“哀家还活一日,便不容秽乱宫闱,辱先祖颜面之事。”
皇甫觉笑笑,“母后果然大义。燕脂的身体回宫必是死局,燕家迫朕,只不过想让朕彻底放手。朕本来还猜,母后附和燕家是为了燕脂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庄惠寿禧崇祺皇太后,却不曾想母后还是看重颜面多些。”
一时间,帐子里只余粗重的呼吸声。
皇甫觉含笑而坐,手中茶杯盖慢慢刮着飘浮的茶叶。
良久,才传出太后略显疲惫的声音,“皇上的心大了,哀家也老了,皇上请回吧。哀家只盼祖宗的基业莫要毁在皇上身上便好。”
皇甫觉“啪”的一下盖上杯盖,收了笑意,“母后如此心灰意冷,可是因为失了依仗?莫非母后的尸人无一生还?”
帐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帷帐拉开,太后正装坐在床上,面色枯黄,双眼满是怒意,直逼皇甫觉,“无论皇上如何不耻,皇上身上流的始终是皇甫家的血,这江山始终是皇甫家的江山。”
“啪啪”清脆的掌击声。
皇甫觉交叠着长腿,眼角慢慢挑起,拉长了语调,“母后总是英明的。只是此时王家已到,晏宴紫又与朕离心,没有了尸人,母后可拿什么来替朕权衡呢?”
太后紧绷着脸,线条冷酷,“哀家的底细皇上自然清楚,皇上的心思哀家也明白。只要你们兄弟和睦,祖宗的江山自然千秋万代。”
皇甫觉一笑,“说起来朕的十二弟一向懂事,今日他已上了折子请去东南监军,朕尚在考虑。”
有一刻太后近乎凶狠的盯着皇甫觉,半晌才慢慢垂下眼睑,“莫非皇上羽翼已丰,便忘了当日在先帝灵前发的誓言么?”
皇甫觉慢吞吞说道:“朕自是记得的,只要母后不再惦记朕的孩子。”他站起身来,语气轻柔,眼底却是森冷无情,“燕脂无事,十二弟自然无虞。”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叹道:“母后的身子有恙,还是早点歇息吧。”
他施施然转身,将茶水泼洒在狻猊香炉里,“母后不会夜夜梦魇,何需安息香呢?”
皇甫觉微笑着出了延禧宫,身后砰的一下琉璃粉碎的声音也只是让他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月光下,这笑意狰狞。
燕脂回到皇宫之后,气色果真奇迹般的一点一点好起来。玲珑喜极而泣之后,在她住的耳房供了一座观音,暗暗许下终生茹素的誓言。每天只仔细的伺候燕脂,决口不提皇甫觉半字。
醉花阴并不安静,漱玉带人在院子里扎了秋千,每日总有活泼的宫人踢毽子荡秋千,雪球不能近寝宫,玲珑为它找了个伴,又养了几只神气活现的红腹锦鸡,院子里整日鸡飞狗跳,着实有几分烟火气。
醉花阴里俱是未央宫中的老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忙忙碌碌,笑容洋溢。只是这院中从来不曾多出一个外来之人。
燕脂若是清醒时,也便陪着她们微笑。
她脸上的死灰色渐渐褪去,肌肤逐渐莹润起来。回宫之后,方御医便不见了,取代他的是李萧海从岭南带来的神医。
年过花甲的老人古板严肃,行诊小心谨慎。五月中旬时,面上第一次流露出微笑。
“恭喜娘娘,您的胎相已稳。”
彼时院里的合欢树已开的大朵大朵,灿若云霞。黄鹂在繁盛的枝叶间婉转啼叫。他面前的女子清兮婉扬,笑容却含着如许心事。
她淡淡笑着,“有劳白老。”
白老的眼底流露出些许慈爱,“娘娘身子毕竟亏损许多,还需少思戒嗔。”
燕脂将手放于腹部,慢慢闭上眼,但笑不语。
玲珑兴高采烈的搜集了许多色彩鲜艳的百家布,与瑞玉两个整日窝在屋里,做婴儿的衣物。
这一日,燕脂歪在美人榻上,由着漱玉梳头,看着玲珑几个在绣架前,嘻嘻哈哈的比划。
听了半晌,她不由得笑了,“孩子在冬子月出生,你们的衣裳大半都是无用的。”
漱玉笑着说:“奴婢的家里便有这样的风俗,孩子出生前,一应的四季衣衫都是要有的。准备的越齐全,孩子的福气越大呢。”
燕脂笑着叹口气,喃喃说:“这哪是孩子,分明便是供着的祖宗。”
移月本在整理床铺的手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收起一根发丝,也笑着走出来,“漱玉的话确是真的,奴婢也听过呢。”她接过漱玉的梳子,轻轻巧巧挽了堕马髻,“娘娘,花房里那株火鹤芋开了,要不要叫人搬出来瞧一瞧?”
燕脂点点头,“也好,就放在那株七星海棠旁边。花事都谢了,它还不开,羞煞它。”
移月笑着往外走,经过玲珑身边时,她迅速抬起头,目光中隐隐警告之意,移月的笑容便有几分苦涩,微不可觉的点点头。
火鹤芋花梗高傲的扬起,花瓣蜷曲重叠,果如仙鹤高昂的脖颈,红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