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前来宣旨的太监们已离开多时,宋楚茹长裙委地,维持着接旨的姿势直愣愣地跪在那里。众人只当主子是高兴的,又顾及她身怀有孕,忙不迭地凑上前来搀扶,有几个已经喜不自胜地恭贺道:“奴婢们给昭仪娘娘请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新鲜热封的宋昭仪面无喜色,俏脸青一阵白一阵,直到听到宫人们的称呼,猛地抬手一挥,将榻上的红木小几整张掀翻了去,青瓷碗碟呼呼啦啦地碎了一地渣。
众人不知她因何突然动怒,不知所措地乱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奉珠进得屋内看到的便是这副光景,连忙打发了叫屋内的奴才们出去。
她是宋楚茹宫外的娘家乳母,入宫不过一年便已是主子跟前第一得脸的人,连宫里的掌事宫女和首领太监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领了众人退下。
“娘娘是有身子的人,安心保养才是,万不可大动肝火。”丰珠的年龄和身份摆在那里,又是和她一起苦中熬过来,说的话安慰中虽略带了薄责,却也算是得当的。
但宋楚茹一听之下却又上了气,忍不住狠狠地抓着桌角,万般不甘地恨道:“叫本宫如何安心!?本宫在这后宫伏低做小苦熬四年,百般算计,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子,才硬生到昭仪之位!那个姓唐的贱人她呢?她做过什么?!仗着家世好又生的狐媚,不知晓用何不要脸的法子迷惑圣心,入宫还不满两载,有何资格与我同坐昭仪之位,叫我怎么能甘心!?”
白-皙细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桌沿,用力的几乎要陷进去,宋楚茹气息不稳,只气的浑身上下忍不住颤抖。
奉珠叹了口气,道:“皇上宠她,这也没有办法之事。”
宋楚茹双目含恨:“以色侍君,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皇上圣旨已经明说,只是后妃高位悬缺,娘娘后台不丰恩宠不足,才出此下策……”看着宋楚茹越发难看的脸色,她稍稍压低了声,继续道:“只待娘娘诞下龙子,不说妃位唾手可得,便是再大的隆宠也是受得起的!又何须在此争一时之气。”
宋楚茹抿紧嘴唇仍是默不作声。
小心地把碎在地上的残渣拾起扔到一边怕伤到她,奉珠看了她一眼,半是担心半是提醒地道:“娘娘的身孕全靠巫蛊保护提着,最忌情绪波动。奴婢虽出身苗疆,但宋大人寻到的古方与奴婢记忆之中有不少出入,如今是放手一搏,娘娘自身更需万倍当心才是……”
话未说完,便瞧见宋楚茹捂着肚腹面现痛苦之色,细眉紧紧拧在一起。奉珠脸色大变,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腕探脉,随即从头顶发髻后拔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在她穴道上连刺数针。
如此几次,宋楚茹脸上的异色才褪去,人如同被水中捞起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奉珠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禁不住沉声道:“娘娘喜脉薄弱,胎像不稳,若仍不能自我珍重,只怕……”匿了声,顿了顿又怒其不争地道:“娘娘只要诞下了麟儿,有子嗣傍身何愁扳不倒唐昭仪,如今生气伤身又何苦!”
“纵使胎像稳固,奉珠你真的以为本宫这个孩子能平安顺利的诞下?”好容易平复了情绪,听了乳母的话宋楚茹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讥讽,忍不住冷笑道。
“什么?”入宫才一年,奉珠对于后宫的情况一知半解,本分地安慰道:“娘娘无需过分担忧,只小心提防着即可。都说后宫怀子嗣难入登天,娘娘不一样也有了么。可见谋事在人。”
“谋事在人……纪琉云和纪家不会允许本宫诞下皇长子的。我们之前能成事不过是钻她的空子而已——纪琉云从未把本宫看在眼里。如今由暗到明,你以为她会善罢甘休,便宜我么?”
奉珠吃了一惊:“这可是谋害皇嗣,她们怎么敢……?”
宋楚茹冷哼:“她纪琉云也非第一次这么做了,有何是她不敢的。”
“那皇上便坐视不理么?”这可是他的孩子。
“纪家三朝经营,权势滔天,皇上当年还是靠着她们家的扶持才能上位,又有何法。并且——”宋楚茹凄然道:“本宫身怀有孕,你可见陛下面上有半分喜色?”
说着忍不住委屈的又想落泪。
奉珠长长地叹了一声,又有些不解,“那娘娘何苦冒着性命危险,硬生有孕?”
“若非我强行有孕,莫说后宫,便是娘家爹爹也都快要把我忘记了。你以为这些恩宠其实如此轻易便能得来的?”
“……”
“这个孩子以我目前之力根本护不住。”双手收回抚上自己尚不明显的小腹,来回摩挲,宋楚茹泛着泪花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和不舍。良久再抬起时,那双眸子里已经混合了坚决和一丝冰冷的狠绝:“不过,我的孩子,母妃一定不会让你这么白白的消失掉。”
皇上预留了妃位,却一下拔擢了两位昭仪,宋楚茹是因为身怀有孕无可厚非,唐禾媗表面看是因为妃位从缺,为了跟身子不便的宋昭仪有所照应,作为陪衬附带晋了位。
但后宫中人无人不晓她才是晋封的主角。
毕竟,在后宫来说,身份的尊卑与否不仅仅是分位高低,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宠爱。
宋昭仪身怀皇嗣显赫尊贵,唐昭仪深的圣心当仁不让。一下两位新贵,宫中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众人怀着或嫉妒或看戏的心情互相频繁走动,各个情绪都相当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