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义喜欢走在行军的路上。
尽管疲劳,但是看着前方的队伍延伸有种难以言述的感觉,久而久之会有催眠般的错觉,觉得路是沟渠,兵是细水,觉得自己在流淌。
胡义喜欢走在行军的路上。
在没有未来的世界里,停留是一种痛苦,越善于思考越痛苦,不如行走,感受风吹日晒,看自己的影子在改变的环境里改变,以为世界也会改变。
行进的队伍没人大声说话,行进在队末的胡义心不在焉;这次的任务难点不是战斗,而是送信,尤其是那封‘友军与独立团的联络信’该怎样被鬼子得到?已经想了一路。
关于任务,苏青没提任何要求,只说成败在天,这不是她的风格,就像她开始学会了笑容一样,回忆起黎明前的临别,胡义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不舍,要么就是她身后明亮的朝霞导致错觉,尽管她像朝霞,但胡义仍然觉得这不是她的风格。
关于任务,胡义想尽善尽美,利用死人送信是种安全办法,但是可信度会大大降低,胡义不打算敷衍这个计划,那信要活人去送!如果直接送给鬼子,送信人必死无疑,胡义正在考虑利用伪军,如果送信人落在伪军手里,生存几率会高一些,白石滩被一连和二连打残的那个伪军连是胡义准备利用的目标。
高一刀在会议上顺口说白石滩这支伪军残部动向难以确定,胡义觉得这支伪军残部会在天亮后开始东返,至少伤兵会东返,他们早晚会在路上与九连相遇,这是送信的契机。
这样在心里决定了,传令临时休息,有战士一段一段用嗓子将连长的命令往前传。
……
“什嘛?冒充友军通信员故意被伪军抓?那还能活么?”有战士惊诧。
“所以连长问,有人自愿么?”另一个战士向围拢在附近的战士传达上意。
无人回答,集体沉默,这感觉很冤,完全没有搂住鬼子拽手榴弹那种壮烈感,怎么想都觉得是白白送死。
不远处是三排休息位置,连长在,指导员在,一排长二排长也在,场面同样沉默无声。
徐小咬牙咬得嘴唇发干,硬着头皮忽然站起来,嗫嚅:“我……我是通信员,所以我……”
“你是个臭鸡蛋!”罗富贵当场抬起一脚,把话没说完的徐小踹得又跌回坑里,痛苦着一时爬不出来。
胡义对这一幕没反应,向前看看沉默中的一排,回头看看沉默中的二排,并未因此觉得自己的战士低谁一等,即便胡义不是连长职务,他自己也不会主动接受这个白送死的任务,没什么可脸红的,没人主动站出来是情理之中。
其实人选方案胡义早有,抽签。过去在六十七军当连长的时候,这种事没少干,但凡需要某人执行送死任务,胡义会折草枝让属下们抽长短,谁抽到短的谁去送死,这方法能令大家都接受,认命。然而属下们不知道的是,胡义有能力做到想让谁抽到短的谁就能抽到短的,在胡义手里,这看起来公平的抽签选人其实是暗箱操作的一种小把戏,是六十七军基层指挥员必须具备的无耻能力之一。
所以胡义开始折草枝,虽然很久没再折过,但手还不生,心中在考虑,这一次需不需要公平?怎么可能公平?至少不能让短签落入某些人手里。
气氛很压抑,附近的观众们似乎看懂了连长下一步要做什么,那是将要抽签的预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最妥当的办法,唯独唐大狗的脸色有些细微变化,他这兵痞懂,不过并不担心,因为他自知他没有土八路的高贵气质,胡义这个英明连长不瞎。
“我去。”
这突然出现的一声,令某些人长出一口气,也令某些人觉得诧异,尤其是胡义,原本没表情的古铜面孔现在拧着眉毛看向秦优,那张胡子拉碴的庄稼脸根本看不出面色,只是皱着眉头,仍然坐在草坎上,粗糙指尖夹着燃过半的皱烟卷。
“谁让我不是个称职的指导员呢!这样一来我就是了!我没啥牵挂,战场上也帮不到什么忙,跟你们操心早都操够了,正好落个大家清净……那个……但愿上级以后能派给你们个好的指导员,能我所不能,真正让你们有出息!”
上午的阳光和煦,一阵山风微微过,仍然没能带走战士们的沉寂,只是掉落了秦优手指间的半截烟灰。
结果……秦优的眉头皱得更深:“我话都说这份上了,你们还能蔫得住?连站起来跟我竞争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
一众表情更僵,某些人继续肃穆,某些人暂时短路,某些人再惊:感情你还要带节奏啊?
徐小吭哧吭哧好不容易爬出了坑:“指导员,算我一……”话又未尽,再挨了当胸一脚,又跌回坑底咬牙去了。
收脚的罗富贵嘀咕:“个姥姥……难道去一个不够?”
田三七黑着脸突然起立,坚定道:“我去。”
唐大狗的咔吧咔吧狗眼,突然一嗤鼻子:“这家伙……排长还没当热乎,又急着给敌人送大礼了?这算坑谁?”话是嘀咕给田三七听,眼神是幸灾乐祸地瞟向马良。
马良低头沉默着,田三七的突然表态让他陷入两难,他本不想站起来,但现在不站起来就折了威信,索性起立:“我去最合适!一,我当过通信员,不需要假扮;二,与敌人接触经验我最多,更适合这任务;三,论技巧也是我最全面,生还几率最大。综合以上,我认为没必要再争论!”
气氛忽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