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怔了怔,一时间也不明他这话什么意思。武公也沒多说,背着手一路朝里急走,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转过头來:“吴大人,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庆幸,和你不是敌人。也希望,我们的盟约永远有效,永为兄弟之邦。”
永为兄弟之邦么?现在两国都有敌人要对付,自然处在合作蜜月期。但国与国之间,永恒的只是利益,永远的兄弟之邦,那是不可能的。但武公如此说,吴明实在不好去扫他的兴,笑了笑道:“这亦是吾之所愿。”
武公仰天大笑起來,声震穹庐。等笑完了,他对身后一个亲兵道:“快去,让船上的所有医师下來协助友军处理伤员。另外,战船上的那些干粮点心之类也拿出來,尽量满足南汉军队的需要。”
近卫营大战了一个下午,现在战斗刚完,自然來不及埋锅造饭。就算有吃的,那也只有冰冷的干粮可以果腹。武公虽然离开了,但波斯兵对他的命令可是不敢怠慢,不但來了许多医士帮助照顾伤员,还抬來了不少熟食下來。别的还罢了,这熟食倒是雪中送炭,大家连番恶战,一个个都又饿又累,这般热气腾腾的熟食抬上來,伤势也似乎好了一半。
葛义和简飞扬两人坐在吴明身侧大口大口吃着。两人的饭量并不甚大,但此时却真像饿死鬼投胎一般。简飞扬用个馒头裹了块牛肉,放在嘴里咀嚼着。又从胸口摸出瓶酒,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吴明道:“大人,來一口么?”
军中是禁酒的,但吴明实在沒心情说他几句,只是道:“算了,我不想喝。”
简飞扬大笑道:“大人,我都说你多少次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能有酒喝,保不准明天脑壳都不是自己的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他说着,对着周围吼道:“有沒有想喝酒的,老子身上还藏了两瓶,想喝的,自己拿东西來盛,分完了就沒完了。”
周围的士兵俱都一楞,呆了半晌,见吴明背着手并沒说话。突然“轰”的一声,纷纷连滚带爬朝简飞扬围拢过來,高声喊道:“我要,我要,我要……”
简飞扬似乎也忘记了伤势,为这些士兵们分着酒,不停的骂骂咧咧:“你小子把头盔都拿來了,你是猪吗?那有那么多,一人只有一小口,换个小点的來。”
“还有你,别光喊我要我要,自己去找容器啊。”
“哎哟,丢你老母,你挤个毛,都淌了,老子的酒哦。”
……
吴明看着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的士兵,心头却是酸酸的。
简飞扬分完了酒,举着酒瓶子道:“这几个月大家都把脑壳别在裤腰带上,现在中西终于打通了,大家都该庆幸自己沒死,更应该庆幸有大人这样的将军。來,为自己的小命,也为自己身在近卫营干一杯。”
吴明也被他逗乐了:“简兄,跟我这几年,你段位沒见升多少,马屁功夫倒是越來越纯熟了。”
简飞扬笑了笑,突然站起來大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兄弟们,咱们來吼两句怎么样?”他嘴巴一咧,率先唱了起來:“暮色重,收夏暑残云,赤霞燃碧空……”
这首《夏火》向來雄壮,此时正是冬季,从简飞扬嘴里唱出來,更多了几分油腔滑调。若是平时,吴明定不准他这般糟蹋这首军歌,现在却不想多管了。
简飞扬起了个头,周围士兵也连唱带笑地跟上。唱了半段,歌声整齐了许多,先前的油滑却越來越少,倒添了许多肃穆。第一段唱完,简飞扬忽地闭口不唱,转过头,轻声道:“大人,如果我不幸战死,你千万要把我骨灰带到磐川去,撒在成庆城外的翠屏山上。”
吴明有些讶异的转过头看着他道:“好端端的,什么死啊生的,再说,为什么是那儿?”
简飞扬擦了擦眼睛,叹了口气道:“是啊,快二十年了。小翠和师傅一家早都成为枯骨了吧。”他转过头,扯着嗓子吼了起來:“……只记得,故桥流水,在晴夜,看天地星斗。笑谈乾坤倒转,流星似虹。”
整首《夏火》雄壮无比,最后一段却词锋一转,更多的是婉转思乡之意。吴明以前觉得这首词的尾结得实在不好。但看着简飞扬和战士们脸上的泪水,心头却是一阵阵悸动。对于普通士兵來说,战争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拿军晌,混个温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么?
简飞扬平时吊儿郎当,吴明都快忘记他会伤心了。现在看來,其实他跟自己也一样,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不爱表现出來而已。
他的伤心之处在磐川,自己的伤心处却在这里。
寒风呼啸,带來的冬季的料峭寒意,漆黑的天幕下,一枚新月好像一朵白色梨花,宁静地开放在浅蓝色的天空中。
小艺,我打败中西廖氏了,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