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总喜欢在称呼上花心思,譬如,为表礼貌,对不那么熟悉的人称呼某某先生或者某某女士,对熟悉的人去姓呼名,更熟悉的则可以采用亲昵的昵称,还有一种就比较特别——直呼其名。
这其中含义就颇为丰厚了。
吵架的时候可以直呼对方名,造声势;冷战的时候可以直呼对方名,缓气氛。
还记得中学时期被你暗恋过的同桌不?你总会用各种语调对他直呼其名,别扭而矜持。
庄浅从小嘴巴就不够乖巧,别的小朋友都学会甜甜叫叔叔阿姨骗糖吃的时候,她却喜欢一个人蹲在一边冷眼旁观,孤孤单单又自得其乐,看着那些笑到流口水的小朋友,她就好似看着一个个极其搞笑的人形笑话,看烦了嘴巴馋了,就自己屁颠屁颠跑书房翻秦贺云藏着的糖果。
秦贺果,小时候的庄浅爱死了父亲的这个坏习惯,可以很好地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庄浅不喜欢叫人,对谁都是一张木脸,白瞎了小时候那肉嘟嘟的可爱小脸蛋,庄曼无数次地教女儿要懂礼貌,庄浅从来不听,任谁都是直呼其名,搞得无数长辈尴尬不已,庄曼无数次跟丈夫说过此事,可秦贺云也就一笑了之,就这么纵着她。
纵得她脾气越发古怪,在家也都是秦贺云秦贺云的叫,没大没小。
直到后来秦贺云进监狱了,庄曼跟他离婚了,庄浅开始随母姓了,她才开始笨拙地学习什么叫“礼貌”,学习跟母亲一样温柔优雅,知书达理。
庄曼紧张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觉得跟前夫离婚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女儿的变化——她深刻的相信,是秦贺云无节制的溺爱害得女儿不知尊重他人为何物,如今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甚好。
从那以后,庄浅再没有提过‘秦贺云’三个字,再没有嚣张跋扈地对陌生人直呼其名。
可人在逼急了的时候,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沈思安。
庄浅在电话里就是这么称呼他的,有种古怪的熟稔与坚定,就好像她又变回了小时候那个被父亲捧在掌心的公主,可以肆意妄为地要求所有事。
两人约在一家清净的私房菜馆。
此时是上午九点多,远不到进食的时间,庄浅却好像饿了很久,一落座,就秀气而迅速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两人一时之间没有多余的交谈。
沈思安少有动筷,他一手轻轻撑在腿上,另一只手握着筷子久久没动,安静如流水的目光倾泻在庄浅身上,毫无唐突感,因此低头进食的庄浅并未察觉他在看她。
吃好久才意识到他没有动筷的时候,庄浅骤然抬起头来,恰好撞上沈思安毫不收敛的目光,她微微一愣,因为他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放肆令她些微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却巧妙地被掩饰住了,庄浅笑得客气而懒散,说:“是这家店的饭菜不合沈总口味?”
沈方思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指尖在筷子上轻滑而过,“庄小姐想多了,我只是还没怎么饿,所以没胃口,你不用管我,吃你的就好。”
庄浅心想,这人至少有一个优点是很明确的:沉得住气。
她停了动作,用纸巾擦擦手,索性开门见山道,“这种时候绕弯子也没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想在港口那块地皮上动手脚,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点心,那一带的情况远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别到时候将自己赔了进去却半毛钱捞不着——顺便,你找错了合作伙伴。”
沈思安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酒,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林顿这个人,看起来举棋不定好掌控,实际上怯懦胆小难成大事,我在他手下几年,经过他手的大新闻没几个,他能走到今天这位置,靠的是稳扎稳打外加点小聪明,可这种小聪明,绝对不值得你将赌注压在他身上——连区区三十万都不敢接,你能指望他替你卖命?”
沈思安笑了,“庄小姐这么替我着想,甚至不惜诋毁自己的直系上司,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咱们关系怎么样呢。”
“你看我怎么样?”庄浅没理会他话中揶揄,却突然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语气短促,颇有种破釜沉舟的味道。
沈思安真开始认真打量她,从发丝到脚踝,一点一滴打量得透彻,最后视线落在她认真的脸蛋上,他淡淡地弯了弯唇角,“嗯,不错。”
“这么说你是愿意考虑我的条件了?”
条件?沈思安都差点以为她是自荐枕席来的了,而且还是有附带条件的那种,端着一本正经的范儿,他沉稳地点了点头,“你说说看。”
庄浅终于开始步入正题,“我知道你是准备在开发工程中做手脚,可是与其冒着风险将退路交给一个不靠谱的林顿,我可以更好的替你解决后顾之忧——你担心的无非三点,民居拆迁的负面影响,施工过程的雇员纠纷,以及就是想办法拿到政府拨款。通过我,这些问题都可以轻松解决达成,只要找个替死鬼在事后代你承担责任就好。”
沈思安握着酒杯的手顿住了,深沉的目光落在庄浅身上:她的脸色算不上红润,却明媚似初生骄阳,她的视线算不上逼人,却幽静而坦然。
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就像一只柔软到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小鸽子,悄悄停留在雄狮恐怖的巢穴上,顺着光线好奇地向里张望。
全然不知道最大的危险就在眼前。
“以你的意思,找谁来当这个替死鬼比较合适?”沈思安问。
“‘安盛’集团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