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李方景总记得第一次遇到慕容画楼的情景。
并不是高朋满座的李家寿宴,而是南渡餐厅。
西式南渡餐厅暧昧而冷艳,穹顶水晶吊灯枝盏繁复里透出朦胧又妩媚的光,四周男女皆是西装:或西服马甲,怀表链子熠熠生辉;或洋裙蕾丝,高跟鞋踩着婀娜多姿,直到三个男女打破了南渡餐厅的和谐。
两名女郎,皆是古式的高鬟云髻,玉簪挽起青丝袅袅,似古画里走出的窈窕仕女;旗袍又是最时髦的装扮,穿在她们身边,别样的古韵。那男子,则是一袭铁灰色军装,英武不凡。
那天,慕容画楼穿着月白色的旗袍,眼帘低垂,纤浓羽睫似羽扇投下朦胧阴影,隐藏了她眼眸的睿智,举手投足间大方文雅,似繁茂梢头的一朵白茶,悄然绽放着华丽,似白茶的深意:你怎能忽视我?
她的风姿神采,令人难以忽视。
那时,她便在李方景心中落下浅浅印痕。
无关暧昧,无关爱恋,仅仅是一个与众不同女子给人的别样感触。那是白云归内宅小妻子,很特别的女人。
像李方景这样的男子,很难为女人心动。
家境优越,李府是俞州首富;模样绝美,他被人称第一美男,多少豪门名媛或投怀送抱,或情愫暗许,或一片芳心付玉壶,皆为李郎痴。
他看上的女人,只要他稍微有点表示,立马可以俘获,让他对女人渐渐没有了新鲜感和成就感。
多求而难得,才显得珍贵。
女人对他而言,手到擒来,太无趣。
李府的寿宴,李方景第一次和她正面接触。握住她纤柔皓腕跳舞。李方景心中亦有过衡量:此女颇有风情,肌肤雪白剔透,青丝浓密顺柔,眉眼不算出色,可凝眸浅笑中,总有烈烈灼目华采,她亦配得上佳人二字。
那日是祝寿,她穿着大红色并蒂莲旗袍。双颐似烟霞染透,为她的容颜添了秾艳。
不知是否心态作祟,多少年后,李方景想起那日的慕容画楼。总觉得她艳冠全场,女人们皆被她的光芒笼罩,黯然失色。
特别是身为内宅妇人的她,一手娴熟又生动的钢琴曲,才李方景眼波横掠,心头微跳。
她穿着大红色绣并蒂莲旗袍,一步步昂首挺胸,走向舞台中央的那架黑白钢琴。神态既无倨傲,亦不慌乱。似天成的威严,她宛如仙人落凡尘,艳惊四周,媚态横生。
李方景那时有一个念头忽闪而过:人海里兜兜转转,或许他想要的女人,便是这种的吧?
当时,仅仅是朦胧的感触。他未曾深想。他有他的抱负,爱情、女人不过是他生命繁茂枝头的零星点缀,大业才是他的毕生追求。
是有过不一样的感觉的,要不然,当他预料她活不过那晚的时候,为何觉得遗憾?
他用女子做棋子,得心应手,从不怜惜的。却对她生出悲悯。人世的际遇就是这般奇怪。
根本不应该记挂的女人,迷迷糊糊就撞进了他的心房,他自当是趣闻,不曾深想,更加不曾想过去追求争取。
他只是感叹,自己亦会记挂女人。
二十几年后。当他参加她的葬礼时,他才惊觉,那次的寿宴,是他一生孤独的开端,因为那时,她闯进了他的生命,而后的岁月,她一点点盘根错节,牢牢霸占了他整颗心房,得不到,舍不下。
再次和她相遇,在艾森豪俱乐部。
人生的际遇便是这般神奇。
倘若没有容舟,他不可能在艾森豪这等男人的销金窟里遇着她,跟她有过那么一段靡丽的遭遇。
那次的历险,在他心中留下的记忆,仅仅是靡丽。
原本踩着梵阿玲的曲子,炫目灯下瑶池般的舞池里同她蹁跹起舞。她的侧颜被娇媚的狐狸面具遮住,粉唇娇柔,眼波清湛,笑声柔婉,他的心好似被什么蛊惑着,有踩在云端的飘渺幸福感。
但是灯光突然一黯,血腥味和枪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第一个怀疑的,竟然是她。
那时,他分得清什么是戏,什么是现实。对慕容画楼那点迷恋,似自己在演一场深情戏,他全神贯注的投入,演的淋漓尽致,可挟持她,终究把戏剧打断,回到现实。
被关在昏暗的船舱,她那手漂亮的开手铐绝技,令他惊叹:不管她是谁培养的,她都是枚优秀的棋子。
那时,他仍是将她视为物品,欣赏她的美,把自己扮演成深情者,诱惑着她的美丽。
直到她说:六少会史册留芳,混迹软玉温香,实则心有丘壑;她说,斗室难容丈夫之志,六少会有大作为。
李方景才正式把她当成一个朋友来看待。
活了二十六年啊,他隐忍着自己的理性,伪装成醉卧花丛的fēng_liú大少,每个人都说他没有出息,是个纨绔子弟,偏偏她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似一道激流,滑进了他的心。
她更是出神入化把让他领略她的风采,一手精准的枪法,令人艳羡感叹。
他记得那晚,他跟她说了很多话,他亦记得,那晚的她,娴静如兰,迭迭垂眸见有些许娇态,令他心路被繁华铺满,碧树葱郁,花影摇曳。
而后,船舱被她的手枪打破,海水涌了进来。不会泅水的她任由他搂着,滑下海面。而李方景,感觉不是在冰凉的海底,而是衣香鬓影的宴会,他搂住她,心底莫名被触动,情愫泅开,缓缓化作丝线,缠绕着他,令他窒息,唯有呢喃着她的名字,才能活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