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我们去见一位故人。”无咎下意识觉得有黑色火焰在她眼里燃烧。
所谓故人,想必不是真正抱有善意的罢。
然而他未曾料到,这位“故人”竟有着极度温柔的面容与眼神。
白衣丽人见着二人,眼神复杂,躬身行礼:“小郎君,姑娘。”
无咎无端觉得她可亲。然而刘苏瞧她的眼神极为生疏,因此他不理那白衣丽人,走到一边给刘苏倒水。
汲湘苦笑一下,她们莺歌海对不住小郎君,却不曾伤害姑娘。何以如今姑娘视她们为仇雠?好在小郎君还活着,夫人若晓得,心里当会好受一些罢?
“湘姨,”刘苏还是叫了旧日称呼,“你来此何事?”汲湘本是要去往千烟洲,路上撞到了带着“风雅颂”质子回归洞庭的云梦泽。云梦泽便使人送她到了刘苏面前。
汲湘叹息:“莺歌海遇险,夫人遣我向大郎君求救。”然而大郎君已败在了眼前这个姑娘手里,千烟洲自顾不暇,又哪里有余力挽救莺歌海?
“什么险?你且说说,说不得我还能施以援手呢。”刘苏微笑。汲湘一个字也不信,夫人做了那样的事,这姑娘怎会援助莺歌海?
“论缘故,夫人于我有恩,于我阿兄亦有教导之情。论情谊,论亲疏,我们都该去瞧一瞧,是不是?”
汲湘变色。亲疏……不可能!那件事怎会被人察觉?
“湘姨,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去知晓卫夫人的阴私。只是,那些事我宁愿从不曾知晓!
再入莺歌海,仍是山中大片青萝,藤萝后漆黑的洞口,汲湘头上珠子散发着莹白的光。仍是他背着她,在滴水声与吸血蝙蝠振翅声中,一步步走向花团锦簇的那个地方。
刘苏轻声:“无咎,你还能记得么?你说要给我带果子回来,你要我等着你。”
她等来的却是一纸诀别书。
无咎微微摇头,他不知道从前的自己为何做出这种蠢事,竟抛下她独行。怎么就舍得呢?
她在他背上轻轻抽了抽鼻子,又笑道:“不过没关系啦,你还在就好。”
汲湘嘴角露出隐隐笑意,停一下,又叹口气:“姑娘还记得阿楚么?”燃楚是卫夫人另一位贴身侍女,精通针灸。
昔日刘苏身中“优释昙”剧毒,便是不苟言笑的燃楚以针灸拓宽她筋脉,以盛纳卫夫人霸道的药性。
“阿楚她……”汲湘闭闭眼,“死在那人暗器之下,血溅当场!”以汲湘的温柔平和,说起此事,也忿恨得身子发抖。
她先前不曾说莺歌海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刘苏却隐约有了猜测。如今一听,果然如她所料。
便问:“那人如今在何处?使什么样的武器?”
汲湘答了自己所了解的,却也是语焉不详。倒是说明白了一事:当日卫夫人逼那人作她男宠,那人怒极出手,若非燃楚飞身扑救,倒毙当场的便是卫夫人了。
“便宜她了!”刘苏听见自己怨毒的声音。
无咎拍拍她:“莫要如此。”她才压下了自己的戾气。是了,他还好好的在她身边,她只需要以牙还牙便是,不必让自己沦落到卫樱那般可怜可笑的地步。
汲湘不知她在腹诽自家夫人“可怜可笑”,带着人走出血蝠洞。
莺歌海内氤氲着润泽之气,本是一方钟灵毓秀之地,却不免露出一两分萧杀来。
汲湘笑意盈盈在前带路,无咎背着刘苏跟在后头。两人突然同时顿住,无咎一步跨入侧边花丛中,刘苏更是从他身上翻下,拖着人在地下滚了老远。
“待在这里,不要动!”这个地方花木繁盛,应当是别人看不见的。刘苏冲出去之前又补了一句:“若有危险就跑,不要停下来!”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花丛,腾身在花树间,不断变换着自己的位置。汲湘已退到远处,此时亦不免瞧得目眩神迷,心道:“怪道大郎君败在她手下,她如今也是高明得很了。却不知那人能不能成功?”
许是因为刘苏鬼魅般的身法令那人难以捕捉到她的轨迹,许是那人认出了她就是超然台上他留了一命的姑娘,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始终不曾击发。
刘苏感到那人已无法在如先前那般敏锐,能将自己纳入他视线当中。但她无法感知他的位置,当下提气大喊:“吴越,宋嘉禾托我带话与你!”
宋嘉禾!
吴越一凛,重新瞄准那个姑娘。然而古武术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武功高到她这个程度,便不是他轻易能瞄准并击杀的了。
先前卫夫人与燃楚低估了他的战力,才造成燃楚惨死。
危险重新袭上心头,刘苏加快步伐,内力供应源源不绝;危险的预感更令她无比兴奋,更刺激了她的速度——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游走在死亡边缘。比剧毒更可怕,比与卫柏对阵更凶险。
她几乎可以确信那人就是宋嘉禾所说的吴越,也是与她来自同一地方的人。但她差点忘了,这里不是从前的世界。
那人曾经是她的保护者,她的长城,即使陌生也可以无限信任的人。可现在,她不是他的人民,他不是她的士兵。
他不再负有保护她的义务。甚至,在这个世界这样长时间的挣扎求生,令他抛却了原本的坚持——对如今的他而言,她或者是敌人,或者是路人,唯独不是他应当保护的人。
想通这一点,刘苏扬声喊了一句什么。趁着那人一个愣怔,她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