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桢已经在刑部大牢里坐了六七年了。
刚进来的时候,李如桢还心存幻想,认为有老父李成梁和两位兄长李如松和李如柏为大明王朝立下的不世功勋在那儿摆着,自己绝对不会受多大的委屈。等过上一段时间,皇上的气儿消了,朝廷中对辽东那段战事也会随之淡漠了印象,然后自家再拿出一些积蓄散发散发,事儿不大,也就应该过去了。
也不怪李如桢如此乐观。李家除了李成梁,李如松和李如柏也是一时俊杰。
李如松是李成梁的长子,他指挥过万历二十年的平定宁夏哮拜叛乱,后来闻名世界的壬辰抗倭援朝战争也有他很重要的一份儿,之后李如松出任辽东总兵,后来在与蒙古部落的交战中不幸阵亡。他死之后,朝廷追赠少保宁远伯,立祠纪念并谥忠烈。
李如柏是李成梁次子。他分别追随其哥李如松和总兵麻贵,带领手下辽东铁骑,挽救朝鲜于水火之中,居功至大,他参加第一、第二次朝鲜壬辰卫国战争,为壬辰卫国战争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但在萨尔浒之战中后,李如柏从战场逃回,后来却感到无地自容,因此自裁以谢天下。
可李如桢就没有想想,别说是这三位李家的顶梁柱此时已经先后作古,即便仍然在世,李家的当家人李成梁也曾万历年间被罢过官。应该说从那时候开始,李家就走上了下坡路,与李成梁在辽东威风八面的鼎盛时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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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爷,李军门,小的们给您老道喜来了,”当那几个卑琐的狱卒笑嘻嘻地、边挤眉弄眼儿地说着边凑了过来的时候,李如桢就会大起恐慌。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一种无法遏止的恐惧就会漫布他的全身。
“哎,不对啊,厚重的棉衣这才刚刚要脱下,怎么会这么快就又到了秋后?!”李如桢的大脑好歹还保持着一些澄明,“难道是真的要时来运转了吗!”
“李老爷真的是要时来运转了,”狱卒接下来的话为他解开了心中的疑团,“皇上派人去刑部问过李老爷的事儿了,看样子李家又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到底是家门荫厚啊,李老爷,到时候可别忘了小的们鞍前马后地侍候您老这么多年啊……”
说实话,狱卒们,或者再加上刑部山东清吏司的那几位,对李如桢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因为有了李如桢,他们这几年才算是正儿八经地过了几个好年。不过,他们也是尽力了。有几次真的非常危险,若不是宫中有人负责专门“侍候”在熹宗皇帝陛下身边,他李如桢几乎就被朱笔勾掉。
唉,好歹算是熬出头了,真要是到了秋后再来那么一出,估计李家也没有多大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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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总兵毛文龙叩见皇上,”在张玉的引领之下,毛文龙进的殿来,大礼参拜皇帝陛下。
袁可立依然在场。不仅在,而且还是坐在皇帝陛下赐给的杌子上。
毛文龙看到了袁可立袁大人,可是因为是在君前,同僚之间是不能过于寒暄亲热的,因此他只能微笑以礼之。
刑部距离乾清宫有多远,皇帝陛下自然知道。因此,张玉派人去刑部落实李如桢的情况,皇帝陛下觉得一来一去的,怎么也得要一个时辰左右。所以,在与袁可立打了招呼之后,皇帝陛下就宣毛文龙觐见了。
“毛文龙,”
“臣在,”
“朕看了你前段时间上的折子,其中有些败因是可以避免的,希望东江镇抓紧时间,切实总结以往的经验,”皇帝陛下说道。
因为迫于后金的压力,退据皮岛和獐子岛之后,毛文龙曾经上过一个名为请罪、实际是为自己开脱的折子。不过,毛文龙也并非全然罔顾事实,其中有些内容皇帝陛下还是比较认可的。
“臣一定谨记皇上的教诲,重新组织力量,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争取尽快登陆,东江镇绝不会让后金过踏实日子,”毛文龙的话虽然有些支离破碎,可中心意思还是比较明确的。
“嗯,朕已经重新任命袁可立袁大人巡抚豋莱,东江镇仍然置于豋莱巡抚之下。回去后,具体的作战你可自行认真掌握,豋莱巡抚不会进行干涉,可有关东江镇大的作战方针,东江镇必须都要是遵照豋莱巡抚的指示。事前你可以提出一些不同的见解,可只要豋莱巡抚决定了的,不管多么困难,东江镇都要坚决执行。另外,要多多安排些斥候出去,尽可能地多收集一些后金的情况,报到袁大人那里,为朝廷的决策提供有力的支持,”
“是,毛文龙谨遵皇上谕旨,”皇帝陛下洋洋洒洒一大番话,根本就是临行嘱托。毛文龙至此才终于放下了心,自己的位置保住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
但是,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毛文龙的最大缺点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私下做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都被他蒙在鼓里。就像他暗地里在朝鲜和大明之间做些买卖那样,他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他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精明的那个人,别人都是被他蒙蔽的傻子。
此时,毛文龙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毛文龙认为,纯粹是自己的“努力”才赢得了皇帝陛下的信任,是自己在广宁门外的逼真的“表演”,赢得了袁可立大人的谅解,因此,这次完全是他自己的“才干”,才是他终于度过难关的最重要的因素。
御前奏对,而且旁边还有一个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