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郎听见夫子盛赞三郎的文章花团锦簇一般,心下便不服气,转念一想,来日院试时候,若是竟叫哥哥捉刀代笔,自己岂不是有戏中得一个秀才,也省得熬到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还是个童生小友,心中自以为得计,呵呵儿的乐两声,旁人都以为他是好容易得了夫子的夸奖,飘飘然起来,因此都不理论。
讨了假来家,王氏正带着几个佃户往田垄上去,迎面瞧见四郎,赶忙打发那些伙计自去,一面迎上来接了包袱皮儿道:“你不好生在学里念书,这会子跑回来做什么。”
四郎因说了柳家允婚的事情,正要来家与母亲商议迎娶,一面见王氏自己下地,不解问道:“娘怎的还带了人亲自去,头一日指给地方儿也就罢了,日日这样闹,身子骨儿怎么折腾得起。”
王氏见张四郎这一回狗嘴里吐出象牙来,心中欢喜,说道:“难为你这小厮儿知道心疼我,到底没有白疼你,不像你哥哥,娶了媳妇儿就把老娘抛闪在脑后……你不知道这起子懒贼,你不看着,他们乐得不动,白糟蹋了庄稼,所以我日日去瞧,不敢懈怠的。”
四郎没心思听她这些精打细算,一时来家,叫五姐下了面来吃,一面细细的把三郎那边儿的打算说与王氏知道。
王氏听了啐道:“吓!我老身还没死呢,就要图咱家房子?那乔家大姐儿好精细厉害的人物,瞧着温柔沉默藏愚守拙的,心里一点儿不含糊,这还了得?明儿只怕还要插手你妹子的婚事,摆布了你们两个,连我老身也叫她卖到大户人家当婆子罢咧!”
四郎见母亲起急,只怕不肯写文书,倒耽搁了自家的好姻缘,万一与三郎家撕破了脸,原先那一笔赌资只怕也要自家去还了,赶忙陪笑着解释,一面赌咒发誓说这是自家过意不去才想出来的主意,不与哥嫂相干。
王氏只不信,跳着高儿的数落碧霞奴忘恩负义,刚过门儿没几日就要来触婆家的霉头,说的四郎心里起急,只得没好气道:“您老只会坐在炕头儿瞎说,若是真硬气,当日外头欠了赌债,又不见你老帮衬着还上,如今要说媳妇儿,家里一个大钱也拿不出来,若不向哥嫂做些抵押,就等着明儿我叫舅子活活打死,你们娘们儿给我收尸罢了!”说着,撒娇撒痴的大哭起来。
王氏原本是个雷声大雨点儿小的乡下妇人,只顾着嘴上痛快,撒了一回狠儿,如今给儿子问得哑口无言,灭了气焰盘腿儿坐在炕上想了一回,除了把房子过户,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筹出钱来。
况且日后五姐出门子,家里房屋地垄自是归了这弟兄两个,如今四郎既然情愿,自己当老家儿的也不好拦着,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瞧着儿子给那些泼皮逮住了就要揍一顿不成,若是女家急了,告到当官革了童生的名头,这一辈子苦熬苦业可就算是白瞎了……
想了一回,伸手狠命在张四郎额头上一戳骂道:“你这个小冤家哟,做出下流没脸的事情来,叫我给老三媳妇儿拿捏住了,日后可怎么管教那蹄子……”说着掉了几滴金豆子。也只得任命,教四郎磨,自家按了手印儿,叫他带回城里去交给哥哥收着,连带着催促把亲事办了要紧。
张四郎收起文书就要回城,王氏好容易见着儿子一回,拦下了道:“忙的什么?住一晚再走,仔细今儿天晚了进不去城里。”母子两个正扯皮,忽见张五姐从绣房里头钻出来道:
“娘真个要把家宅都过户给了三哥,就不管老闺女死活了?当日爹在时如何疼我,如今伸腿儿去了,一个一个都踩到我的头上来,前儿四哥赌钱输了,就要给我说人家儿还债,如今要说亲,又要把房子过了户,成了亲的子弟哪一个不是向着外人算计老家儿的?
娘这回听了哥哥挑唆把宅子卖了,只怕明儿就拿了文书来叫咱们娘们儿卷铺盖走人呢。那乔家姐妹是那么好斗的?乔二姐儿当日口口声声终身不嫁说的多好听,谁不说她是贞洁烈女一般,如今怎么样?还不是浪着嫁人去了,贪图人家的官声,赶着给个赔钱货做了后娘,妹子尚且这样,姐姐就可想而知了!”
那张五姐当日给何大郎拒了,心中早憋着一口恶气,很瞧不上乔家姐妹两个,如今逮住一个机会,非要说嘴一番,心里方才痛快,岂知又戳中了王氏的心窝子,只怕写下文书,乔姐儿真个就要翻脸赶人的。
四郎见五姐要坏了他的好事,跳着高儿蹦起来作势要打,唬得五姐躲到王氏身后,王氏一面护着五姐,将这事放在心里一咂摸,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若是乔姐儿凭着一纸文书要把自己娘们儿撵了出去,日后指着四郎过活,只怕就要活活儿饿死了……
想了一回,先打发五姐回房歇着,一面拉了四郎说道:“你妹子虽然年轻糊涂,这件事上倒有些先见之明,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不得不防。这么着,你在文书后头写上,要等到老家儿俱已没了才能分家单过。”
四郎见母亲这般吩咐,也只得又写了一条,母子两个叽叽喳喳商量了半日,方才拍板儿定了,天晚住一夜,第二日一早儿打发四郎上城去回信儿。
却说三郎得了文书,与乔姐儿灯下看了一回,再无不妥之处,因笑道:“怎么样,私凭文书官凭印,这回就可以放心了。”
碧霞奴摇头儿一笑,指着那一条老家儿不死不许分家的条款说道:“瞧瞧,防着我呢。”三郎是个聪明人,早瞧出是母亲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