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先是觉得这人有些面熟,接着恍然:这个坐在路边扮演高人模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华亭新任知县海瑞。
程仲心中一喜,从海瑞点他为县试案首这个举动可以看出,海瑞对他是比较看好的,这对程仲来说是一个机会,但是该如何把握着机会,他并没有想好。
没有想到的是,海瑞竟然自己先凑上来了。
“程仲见过县尊大人。”程仲郑重的鞠了一躬。
谢江波听程仲称呼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竟然是新任县令,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忙不迭的行了个礼。
“你认得我?”海瑞有些惊讶的问道。两人虽然在试院门前见过面,但是那时天色昏暗,面目看得并不真切。而且他现在穿的是一身带补丁的旧衣服,与当日的官服相差甚远,没有想到竟然被程仲一眼认了出来。
海瑞并不知道正是他这一身带补丁的衣服出卖了他。程仲知道海瑞节俭,而且善于为自己树立清廉之名,那么穿破衣服招摇过市就不足为奇了,当然程仲心中这么想,口中可不敢这么说。
“县尊大人身上有着一股非凡的气质,儒雅而尊贵,即便程仲与县尊大人从未谋面恐怕也能一眼辨出,更何况小子还在试院门前聆听过大人的教诲。”程仲不大不小的拍了个马屁。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程仲的马屁有些露骨和庸俗,但是想来放在他这个年龄应该也不伤大雅。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海瑞却并不买账:“儒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论儒雅又能有几分?贵气?你这是在暗讽本县令官架子端得太高吗?”
哟呵?怎么着?不按常理出牌呀,看来对付海瑞要出奇招呀。
“在程仲看来,儒雅与学问无关,更与功名、官职扯不上半点关系。那是发自内心的谦和,是世事练达的博大,更是看透世事的豁达。因此儒雅可以存在于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夫身上,却不一定能在高官显贵的身上寻得。”程仲解释说道。
海瑞将举人两个字挂在嘴边,表面上似乎是他对此并不在意,但是程仲却知道,事实恰恰相反,海瑞就是对此耿耿于怀才会挂在嘴边,因此他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去戳海瑞的痛处。
海瑞不置可否,不过也没有打断程仲,似乎是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一样。
“至于尊贵么……如果县尊大人一定理解是官架子也未尝不可。”程仲说道。
“这话新鲜。”海瑞说道:“本官到任之后行走于街巷之间,了解民之疾苦,甚至与民同吃同住,这官架子到底从何而来?”
海瑞的话语中颇有些质问的意思。
谢江波听得心惊胆战,心中连连叫道:“坏了,坏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这个程仲,当着县尊大人你胡乱说什么呢?!”
谢江波虽然着急,但是偏偏又插不上嘴。
程仲面对这样的情况却似乎一点都不紧张,更不害怕。
“程仲小的时候曾经听家里的老人们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虽然缺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但也无可厚非,起码没有错。但是如果在其位而不谋其政,那就要不得了,说的轻了,这叫尸位素餐,说的重了就是犯罪。不知县尊大人以为然否?”
程仲侃侃而谈,谢江波却有些糊涂,他不知道程仲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海瑞点了点头。
程总又继续说道:“大人贵为一县之尊,深入民间,与民同吃同住,是大人平易近人,也是大人所应谋之政。但这却不是全部!县令大人还应有无私铁面,有雷霆的手段,这样才能慑服宵小,保护一方安定。这就需要大人的官威,也就是官架子,当然也应是大人所应谋之政,说大人有贵气又有何错?”
嘿!谢江波心中暗暗叫绝,说了一圈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还好还好。谢江波暗暗捏的一把冷汗也终于放下了。
但是海瑞在这里等程仲当然不是为了简简单单的说上这一句话的。刚刚只是一种考验,很显然程仲算是通过了。
海瑞转过身,回到了茶摊上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上一碗茶,然后转向依旧傻乎乎占在那里的程仲和谢江波说道:“怎么?还要我给你们把茶水倒好吗?”
程仲和谢江波连道“不敢”,然后在海瑞的下首坐下来,谢江波手比较快,抢过茶杯给程仲和自己倒了一碗茶。
“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做案首吗?”海瑞突然问道。
程仲摇了摇头,心说:这我哪里知道,兴许你一时兴起,点错人了呢?古代不是有折子戏叫乱点鸳鸯谱吗?说不定就有个海县令乱点案首呢?
“你倒是诚实。”海瑞说道:“你的文章文字生疏,转圜生硬,对仗也不甚齐整,比你好的文章很多,但是我却偏偏点你做了案首,全都是因为你文章的立意!”
果然!程仲暗暗庆幸,如果不是在最后加了那段话,自己这个案首飞了不说,恐怕连能不能取中都是一个问题。
“程仲汗颜,谢县尊大人抬爱。”程仲说道。
“这倒不用谢我。”海瑞说道:“我只是凭心论断而已。你在文章中说:清廉无私是为官的根本,却又只是基础,难道你认为在官场之上还有什么比清廉无私,不贪不受更重要的吗?”
程仲微微一笑,却对海瑞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突然问道:“大人,您觉得赃官好还是清官好?”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清官好!”海瑞理所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