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丧,先帝薨逝,新帝继位。
只是,没有传位诏书。而云殇此前也并未被立为太子,纵使朝臣没有异议,然则史官工笔自然是难逃污垢。何况云殇从皇帝寝殿出来,便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所以皇帝的死,无论是朝臣还是天下百姓,私底下对云殇总归是议论纷纷。
虽不敢明目张胆,却成为云殇此生,最大的污点。
只要稍加措辞,便是弑父杀君之名。
然则天朝除了云殇,还有谁堪登大宝?
是故有些不怕死的文人墨客,明里暗里的染指朝堂,意指新君谋朝篡位,杀父弑君。乃天下最大逆不道之人。
先帝出殡,沿袭旧国号庚庆,谥号:庚庆文嘉皇帝,葬东陵。念及先帝遗愿,着梅妃迁入东陵,随君合葬。追封为柔佳皇后,长伴君侧。
宫中三声响鞭,新帝继位。
云殇改国号为奉天,是谓请天之命,奉天之意,荣登大宝,恩泽天下。
明黄色的金丝绣龙纹袍子就在眼前,云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外头的鼓乐齐鸣。多少年了,一心期盼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可是为何,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因为得到了,所以才会突然觉得,也不过如此吗?
“皇上,该更衣上殿了。”砚台上前,毕恭毕敬的跪在那里。
满殿的奴才都跪着,高呼万岁。
云殇的脸上依旧温润的颜。唇边噙着一抹习惯性的笑,“锦衣卫那边没有动静?”
“如皇上所愿,已经开始调度。”砚台俯首。
深吸一口气,云殇点了点头,“动吧!动起来才好!”想了想才道,“更衣吧!”
黄袍加身,明艳无比。
温润如玉的面庞,明眸依旧,只是褪去了青衫,不再折扇在手,再不复往年fēng_liú之姿。以后的以后,就只有家国天下了吧!
只是,他并没有依照礼部的规矩,去金銮宝殿,而是去了天牢。
幽暗森冷,空无一人。
他在找一个人。身着龙袍,却只想让她第一个看见。尽管他也知道,她想看见的,从来不是今日的他。
四下空无一人。千寻背对着牢门,仰头望着天窗。微光倾泻,让她整个呈现着玲珑剔透的光泽,微尘轻浮,极为不真实。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侧耳听着身后停驻的脚步声。
没有回头,她也知道是他来了。
终归低眉一笑,“恭喜皇上,得偿所愿。”
云殇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
没有得到云殇的回应,千寻这才徐徐转过身来,容颜依旧,英气不减。深吸一口气,她笑得微凉,“万岁之名昭天下,一朝九五天下尊。来日史书工笔落,后人自有自评说。”
“朕,得到了最好的,你……你的答案,还是如此吗?”云殇垂着眉睫,黄袍在身,成了这天下的拥有者。
“何曾变过?”千寻剑眉微挑,“但求一死,不慕君恩。”
云殇点了点头,却是如释重负般的笑,“曾记得有人跟朕说,朕算计着名位,算计着天下,算计着身边所有人包括自己。可是站在权力的最高峰,朕才发现,朕早已将此生最珍贵之人,错给了算计。”
他徐徐转身,怅然若失般的往外走,“是朕自作自受,从一开始迈开第一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何况,也没有人肯给朕回头的机会。朕不信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朕只相信错有错着。”
音落,他停驻脚步,转身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千寻一眼,“谢谢你总在朕最无助的时候陪着,若没有那些时光,朕不知道如何能熬到现在。不过……”
“你过得好吗?”千寻定定的看着她。
云殇苦笑两声,“就算以前过得不好,如今也都好了。”
语罢,他拂袖而去。
她只看见他明黄色的龙袍,消失在拐角处。
如今,也都好了。
千寻轻叹一声。
真的好吗?
南心,海棠,绿萼,云辰风,太子,五皇子,还有……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血和白骨堆砌的盛世繁华,从不是她所期盼的。纵使手握天下又能怎样?人没了,什么富贵荣华,都是假的。
午夜梦回,只怕会心悸难安吧!
一步一繁华,一步一沉沦,一步一天下。
拾阶而上,他是世间最富贵的男子,坐拥天下,手握生杀。再不是昔年任人欺辱的十三皇子,也不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巨刚农才。
他是君,无人可及的九五至尊。
走过群臣跟前,缓步走向高高在上的赤金龙椅。多少人渴望的,权力巅峰,终于握在了他的手中,终于……
旋身,坐定。
云殇的手,缓缓抚上龙椅扶手上的龙头,眼底的光黯淡了下去。
底下,群臣俯首跪地,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整个皇宫都响着“万岁”之呼,响彻苍穹,名昭天下。
心头有激动,有悲凉,也有再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平身。”他深吸一口气,眸中再没有曾经的温润。而是卸下温润后的凌厉,以及不可置喙的冷冽,“今日朕之为君,必当顺应天命。上启天安,下得民心,中不负诸位大臣协理之惠。”
“朕追封先帝为庚庆文嘉皇帝,早逝梅妃为柔佳皇后,册朕之生母韵贵妃为温肃太后。其余分封,择日再定。”
音落,群臣高呼,“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殇唇角微扬,却是一声冷笑。
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