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也是会变换的,海洋湖泊,聚沙成塔,一草一木,千丝万缕……就像是一个人在沙地上画沙画,风一吹,图案就变了。
有侍卫走进来,密报。
拓跋宏不想听。
直到侍卫们第三次走进来,他才稍稍的清醒。
侍卫跪在地上:“陛下,小人们已经查清楚了华大夫的死因……”
拓跋宏微微睁了睁眼睛,“你说!!!”
侍卫的声音更低更低,他也很惶恐,因为,他看到有一个人,就一直站在立政殿外面的走廊里,和那些不得命令不敢归家的御医们一起。到后来,御医们都走了,唯有他一个人,还站在走廊上。
拓跋宏听他说完。
本是晴天霹雳一般的震惊,但是,跟他今日刚刚经历的这一切相比,天大的震惊便也不是震惊了。
他只是觉得疲倦。
连询问都是漫不经意的。
“你说的这一切,可都真实?”
“小臣召集了当地的百姓调查,他们都这么说……有几十人亲眼目睹了凶手的真面目……是否真实,只要那些百姓一看,便会确凿无虞……”
拓跋宏陷入了沉默里,好像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陛下……怎么处置?”
他们在等他下令。
但是,他充耳不闻,只挥手,让侍卫们出去。
“陛下……”
“退下!!”
立政殿,再一次安静下来。
那是一种出奇的死寂,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一个阴天,阴沉得让人说不出话来。拓跋宏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的走廊上,一个人背对着站在廊檐之下,他也看着远方,看着漫天的夕阳。他的一身衣裳早已褴褛,破烂不堪,身上有着泥土的气息,有飞舞的灰尘……更有血迹斑斑的伤痕,在日复一日溃烂的新伤旧痕……但是,这绝不让他显得龌龊而肮脏,一点也不。
甚至他站立的背影,依旧是笔直的。
就如这一晚的夕阳,这一条灿烂无边的银色光带,都是因为他才出现的。
仿佛听见微风吹过金色的麦浪,那样细细的、沙沙的声音,那样起伏的金色,就像小王子的金色的头发——不,那是冯丰的孤独的背影,是那样一个流落的单纯的孩子,手里捧着雏菊,走在昏黄的街灯里……
有人在笑,咯咯的,清脆悦耳:“叶嘉,你下次四点钟给我打电话吧……”
“为什么?”
“因为那样,三点钟,我就会开始感到幸福……”
……
然后,背后一阵沉沉的声音,就如夏天很普通的一阵闪电和雷鸣。
“把这个杀人凶手抓起来!!!”
那是三司会审的地方。
这里,昔日要审判的都是高官巨贾,了不得的大人物。拓跋宏行仁政,这些年,没什么了不得的冤狱,而且他优待大臣和皇亲贵戚们,所以,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摆设,没有别的更多作用了。
此时,原本人头攒动的审判台上,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是法官,也不是三公九卿。他孤零零的坐在台上,前所未有的疲倦。台下,同样只有一个人,他站着,神色木然,一言不发。
拓跋宏看看他,但是,他发现他没有看过自己。
就像一个人在照镜子,可以看见时间的两面。
门推开了,有人进来,带着十几个当地的农民。大家一看到那个站着的男人,立即惊恐起来,异口同声。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杀了人……”
“他杀了一个男人,又杀了一个女人……”
“肯定是他……我们不会认错人……就是他……你看他的衣服,上面裂开了一个大洞……当时我亲眼看到他杀人的时候,被那个可怜的人用刀划破了衣服……”
“天啦……”
这些人忽然捂住嘴巴,不说话了。
他们身后,是一队整齐的御林军,把他们带下去了。
铁证如山。
他杀了人,杀了华大夫,杀了几名侍卫,杀了宝珠……之所以杀人……为的是什么???就是站在这里,和皇帝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么???
过了许久,拓跋宏才缓缓开口,声音无限的疲惫:“叶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叶伽的声音同样疲惫。
风里来雨里去,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恶化流血流脓,几乎没有一寸地方是好肉。但是,他的声音异常镇定。
“陛下,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没有分辨,也不屑。
此时此刻,分辨有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显得诡异,没有人能够看懂。
但是,拓跋宏看懂了,他忽然暴露欲狂。叶伽居然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因为他希望活着的人还活着,至于其他的,谁死谁活,他根本就不在乎??
叶伽的确如是想。佛经上说,众生一律平等。但是,佛经也说,人死如灯灭,每一个人,最终都要踏上死亡之路,所以,死亡真是一点也不值得悲哀的事情。只要那个女人还活着,只要他担心的人还活着,真好。
至于别的其他什么人死了,他真的一点也没想到悲哀,也来不及为别人悲哀。
他想,其实他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因为,他已经嗅到自己身上那股死亡的气味,就像一个黑色蒙面的妖精,已经拿着绳索,在慢慢地向他的灵魂靠近,只等一靠拢,立即抖动绳索,把他拘走。
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