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灵岩山上凉风习习。在薄薄的雾气中,一辆双辕马车从灵岩庵出发奔向了京师,一直驰骋到魏国公府的正门口才停了下来。
“姑姑小心。”
头上戴着纱帽的虞姑姑从马车上下来,款款走向夜幕下的国公府大门。
一听说她是奉太皇太后懿旨来的,门房慌不迭的开门,把人迎了进去。按时下的规矩,若非身份高于主人的来客,一般都只能迎入东西两侧的客堂招待。但虞姑姑一入内,披衣起床的魏国公府大管家丝毫不敢怠慢,直接把她迎入了正堂。
“老婆子深夜来访,打扰了。”
虞姑姑性子温和,待人还算客气。
“姑姑有礼。”管家客气道,“不知姑姑漏夜前来,有何要紧之事?”
“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见七秀,烦请管家通传。”
“那……”管家迟疑一下,点头,“姑姑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
国公府的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虚与委蛇的客套几句,吩咐丫头上茶侍候着,自己提了提袍角,便风一般往后院跑。
半夜从灵岩庵来,若非紧要之事,怎会如此?
这一阵动静,把大半个国公府都吵醒了。
夏常虽然不知夏初七怀孕的事儿,但与她相处日久,大抵也知道这个七妹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是有什么事,才每日里避门不出。再加上顾阿娇在楚茨院里住着,他心虚得紧,一听说灵岩庵来人,赶紧去前堂招呼去了。他刚满周岁不久的小儿子,被这一吵,“哇哇”的哭闹声,更是响彻了国公府。
夏初七上床歇着有一会儿了,但还未入睡,正盯着帐顶念叨赵十九会不会突然从床底下冒出来,便听到外头传来晴岚急促的脚步声儿。
“七秀!虞姑姑来了——”
待听晴岚说完原由,夏初七差一点没被唾沫呛住。
“她要见我?”
晴岚入内点燃烛火,用掌心护了护火苗,神色极是凝重。
“七秀,您看怎么办?管家说,虞姑姑像是有要事。”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会子她肯定是不能见人的。
撑着粗硕的腰身坐起来,夏初七抚着隆起的泄,脸色难看不已。
“这张皇后到底要干嘛?”
晴岚一愣,纠正她,“人家是太皇太后了,你才是皇后。”
“嘁”了一声,夏初七不耐烦的摆手,“我管她是哪个!算了,你先去替我应付虞姑姑,就说我身子不太舒坦,早早就睡下了,唤不醒。还有,你告诉她,道常大师说过,我这是天劫,在应劫期里,谁见我谁倒霉,我不想累及她。”
“她人都来了,能信么?”
“你且吓她一吓,看她如何说,再来回禀。”
轻“哦”一声,晴岚紧张的瞄她一眼,下去了。
夏初七拧着眉头,拉了薄被过来裹了裹,垫在后背上,把身子靠上去,过了好半晌儿,还缓不过那一口气。
作为医者,她先前对张皇后的诊治绝对没有藏半分私心。正如她吹牛时说的,她向来“医者仁心”,她自信,自己是做到的。包括她潜入北伐军中跟随赵樽北上时,晴岚扮成她继续在诚国公府里应付,治疗的方子也没有拖延过张皇后的病情。
可她真的没有想到,张皇后还能活到现在。
不仅活到现在,还活着为她添堵来了。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叹一口气,她低头,抚着隆起的泄,头都大了。
“小十九,怎么办?”
小十九已经五个月整了。
一般孕妇大约从四个月开始显怀,如今她五个月的身孕,加上吃得太好,长了一层肥膘不说,胸长大了,屁股长大了,那腰身就更不用多说,还有泄隆起的弧度,明眼人只要一看,便可知她怀孕。
这个样子,如何去见得人?
虽然虞姑姑并没有说来做什么,但她的第六感向来准确。几乎下意识的,便想到了明日的射柳。她猜,太皇太后要说的事,一定与射柳有关。
果然,晴岚回来时,带给了她预想中的消息——太皇太后这个百无禁忌的礼佛之人,竟然丝毫不顾及道常的话,硬要邀她一同前往东苑观礼。不过,太皇太后虽不怕天劫,虞姑姑却怕得紧。听了晴岚一顿唬,她只把太皇太后的赏赐给了晴岚,便不再执意到楚茨院来见夏初七了。
“七秀,如今怎么办?”
晴岚急得双手交握,搓来搓去,神色紧张不已。
就夏初七眼下的样子,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
可太皇太后的懿旨,对于女眷来说,有时候,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
若是太皇太后执意要她参加,即便是赵绵泽也不好阻挡的。
夏初七没有回答她,她下了床,抱着肚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七秀,虞姑姑还等着您回话——”
晴岚提醒着,被她绕着圈儿的影子晃得眼都花了。
甲一不知何时进来的,他看了看屋内的情形,板着脸静默片刻,皱了皱眉头,突地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夏初七喊住他。
甲一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干嘛去?”夏初七挑了挑眉梢。
“告诉爷。”甲一如实回答,“让爷想法子。”
“想个鬼啊!”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揉了揉太阳穴,阻止他出门,目光却漫不经心地望向了晴岚,“行了,去告诉虞姑姑,我明日定会陪张皇后……不,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