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而愤怒的人群,冲破杨民生、吴兵与陶勇,还有门卫人员手拉手组成的一道人墙,像决堤般的江水咆哮着,汹涌地四散开来,奔向公司的各个角落,每个人都赤手空拳,争先恐后地哄抢着自己中意的物品。
大门口一下子冷清下来,只剩下组成人墙的人员,寥寥无几,区区之众,屈指可数。个个在阻挡人流冲闯过程中,用力过猛,现在已是精疲力竭,少数身体差的人,还蹲在那里喘着粗气。地面上的烟蒂横七竖八,香烟盒、卫生纸与不知谁挤掉的一块手帕,还有包装早点的沾满油污的小塑料袋,乱七八糟,以及星罗棋布的白色唾液和黄色的脓鼻涕,污秽不堪,不能入目,令人作呕。
“牛总怎么溜走了。”没有去哄抢的蓝血人病者的父亲,疑惑地问杨民生。
“用尽所有的脏话,都形容不了牛强的卑鄙。”杨民生用一块卫生纸,按住自己手背上被挤掉的一块皮,从胸中吼出一句骂人的话。
“今天算是长见识,牛强这种人世上难找,在桌上拉屎,脸盆里撒尿——净干缺德事。”陶勇用脚猛跺着地面一个空香烟盒,气愤地咒着牛强。
没能挡住人流,陶勇带着一脸的失望,怒气未消,本来他已经将人群激动的情绪暂时平息下来,没有想到被牛强一鼓动,顿时疯狂起来,趁火打劫,浑水摸鱼,顺手牵羊,五颜六色的人都有,后面的事不堪设想。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吴兵。
“关门打狗,我到工地上调人过来。”吴兵甩掉手上的一支烟蒂,对杨民生说。
“关门,在董事长没有回来之前,先通知派出所。”杨民生思考一会,对保卫科长说。他没有完全接受吴兵的提议,同意关门,但不能打,毕竟多数是不明真相的员工,如果再发生暴力冲突,真的要威胁到德豪公司老厂区的正常生产经营。 [
身体好、跑得快的员工,陆续返回到公司大门旁,有的拖着公司的空板车;有的肩扛一张食堂里的玻璃钢桌面;有的两人合抬一台磅秤,还有的手拿着财务科的算盘,拿到物品的人带着胜利的喜悦,又拥挤到大门旁。
刚才积极踊跃地带头呼喊,并奔跑在先的女员工,心里想要的是王大海办公室的一部电话,她得意地想,既然是董事长用的电话,一定是价格不菲,拿回去很有面子,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气喘吁吁地跑到王大海的办公室,可是铁匠把着门,她无法打开,用力撞,门是纹丝不动,通过玻璃窗户看进去,鲜红的电话机,静静地摆放在办公桌的右边。她想打碎玻璃,但又一想,玻璃虽然能打碎,然而一根根钢筋防护栅栏无法穿越。
女员工顺着走廊一路走过去,门上写着总经理、副总经理牌子的办公室,个个都是大门紧锁,连一根毛都拿不到,她后悔自己的错误决定,想到别人都心满意足地拿着战利品,招摇着往外走。她蹲在走廊里,伤心得痛哭流涕,想一想,还是气不过,冲着门,一阵狠狠地拳打脚踢,手脚打痛了,人也打累了,失望地空手而返。
走到楼梯道口时,女员工眼睛一亮,楼梯拐角处,一个漂亮的印花痰盂映入眼帘,顿时破涕为笑,四处看看,暗自庆幸没有人与她哄抢,急忙跑过去,蹲下身,端起痰盂,里面有小半痰盂水,水上漂浮着唾液鼻涕,还夹杂有糖果纸与烟蒂,她也顾不上难闻呕心的气味,用手摸着痰盂边沿检查一遍,没有碰掉瓷,洗一洗还是新的,拿回去能派得上用场。
端着痰盂下楼,往大门走去,女员工还自我安慰地想,电话有什么好,即使拿到手,带回家,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装上电话,派不上用场,还需要找个地方来收藏,不如这个痰盂来得实在,拿回家后,就可以替代马桶使用,搪瓷的好,不管怎么用,沾不上尿骚味,木制的马桶早就该淘汰,不论怎样洗刷,太阳底下晒干,还是异味难闻。现在有条件的人家都在使用这种时髦的痰盂替代马桶。不错,这个痰盂好,就是它了,要是自己到百货大楼去买,左思右想,掏出口袋的钱,真的舍不得出手。
“你端着痰盂,还带着金水呀,这可发大财了。”一个男员工伸头看了一眼痰盂的里面,发现女员工痰盂连同里面的杂物一起端在手中,看着烟蒂浸泡过的黄水,他讽刺地说道。
“还是你发财,拿到锤子和扳手,回家可以开个修理铺。”女员工笑着回答男员工。
“妹子,你还真把这盆金水带回家,赶快到大门旁的厕所里倒掉,用里面不要钱的自来水,彻底地洗刷干净。”男员工收起笑脸,认真地劝说。
“谢谢,我真笨,怎么就没有想到厕所里还有不花钱的水。”女员工点头哈腰地道谢,然后一路急吼吼地奔到大门左侧的女厕所。
大门旁,肩扛、背驮、手拿着各种物品的员工,越集越多,比刚才去哄抢之前,场面上要嘈杂得多,人们的眼睛不再关注杨民生,而是相互看着各自的物品,算起帐来,哪一个值钱,什么工具最具有使用价值。有一个拿着一把椅子的,与一个推着一辆板车的,俩人站在一起,不用比试,就知道谁的价值大,拿椅子的,也不是甘愿吃素,吃亏的事谁干,立马跑到食堂,又抢来两把椅子,这才心里要平衡一点。三把椅子,一个人驮起来,需要一把劲,但不论身体上再怎么累,有的是时间,休息以后,总会恢复。可是人的心不能累,与他人比,如果差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