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爱国今年春节没有过好。
大年初八,晚上,居委会的大妈第三次找上门来,人还未进门,声音先像炸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传来:“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您看看,您是一个离休的大干部,政府给您的钞票哗啦啦的响,何必欠我们老百姓那一丁点儿。”
曹爱国让到门边,老大妈如一阵旋风般刮进房内,顿时,安静的小屋里喧闹开来。曹爱国把她引到椅子坐下,泡了一杯茶,端上前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
老大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哎哟一声,刚泡的茶,开水烫得她的嘴直甩,两片薄唇不停地上下扒拉着溅口水,竖起八字眉,对曹爱国翻着白眼,大声嚷嚷:“这个老革命,成心把我烫死呀。”
曹爱国感觉老大妈的话很刺耳戳心,人退茶凉,物是人非,不留一点面子。但他转念一想,基层工作也确实不容易,是自己没有及时付租金,给她们的工作增添了麻烦,迅即自我化解心中的不快,心平气和地跟老大妈说。“你不要太急,钱肯定是要给你的,一分不少。”
听到曹爱国说要给钱,老大妈心情顿时阴转晴,态度有所缓和地说:“真是把我急死了,就你老革命麻烦事多。你哪不知道,这个钱也不是进我私人腰包,可是居委会二十几号工作人员的工资,个个家里满屋子人等着吃饭、孩子上学、老人看病的钱。”
“政府对你们的工资肯定是要保证的。”曹爱国回想自己当年在位时,财政的钱首要的是保证按时发放各级人员的工资。
“是官刁似民,唉,也不知道是哪个头头,出了这么个馊主意。靠创收发工资。这今后还叫我们怎么干事。老革命,年一过,眼看着孩子们要开学,我求求您老,高抬贵手。您们把江山打下来,还不是为了让我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老大妈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曹爱国的身旁,热情地抓住曹爱国的手,用激动的语气地说。
“我手头上一时也拿不出钱来,你这租金,规定是开发商苏跃富付的。哪知道这个老赖不讲信誉,只顾强拆,不想付款。”曹爱国本不想说这些,但看到老大妈心里迫切的样子,也只有把自己的实际情况解释给她听。
老大妈听到钱又没有着落的话,一蹦八丈高,拍着桌子大叫:“老革命,你不要跟我叫穷。你离休在家什么事不做,到时间,一个月有二千块钱。我们呢!一天到晚喊破嗓、跑断腿、累弯腰,一个月不到你的十分之一。”
正如老大妈所说,曹爱国的工资在这一带住户中算是最高的,离休后,他没有什么嗜好,一个老人,也吃不掉几个钱。儿子条件也很好,在部队当干部,逢年过节还给他寄钱。本应该阔绰有余,却在钱的事情上出了问题。这问题呢,就是捐资助学惹的祸,已经不以曹爱国的想法为转移,只能往前进,不能后退,也就是捐的人在不断往上增,捐的钱年年往上加,儿子给的钱全贴上还不够用。本是发挥余热,现在却是骑虎难下。
曹爱国离休前后,常常在报纸电台里看到或听到一些因家庭困难而辍学的儿童,总是牵动着他的心扉,感叹自己一生没读到书,小时候,家里穷,交不起学费,只能背着猪粪框在私塾馆的窗外偷听,捡根小树枝在地上划字。所以见不得小孩读不起书的事,开始了捐资助学,十多年来,资助了失学儿童有二百多人和一些困难家庭,共花去大概有三十多万元。最近有九个小学生来信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临近春节,赶快把钱寄给他们,弄得自己正常生活都有点困难。
看着老大妈烦躁的样子,曹爱国手里没钱,他只好笑着跟她解释:“计划赶不上变化,”你那里的钱,是苏跃富保证给的。没想到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不要提那个滚刀肉。冤有头债有主,棚屋是你住,我就找你。丑话说在前,不管你今天有钱无钱,都得想办法把欠的钱交齐。否则,就先搬值钱的东西抵帐,再不行就断电断水,直到扫地出门。”老大妈这次来是下了决心的,步步进逼,丝毫没有退让的心理。她找到水瓶,自斟自饮一杯后,准备动手在曹爱国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怎么办呢?曹爱国听不得孩子交不起学费,不能上学的事,突然眼睛一亮,对老大妈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自己获得的解放勋章拿出来,拍卖的钱用于补交欠款。”
“这个破章能值几个钱?不要糊弄我,快说,你把钱都藏到哪儿去了?”老大妈突然转过背,怒目冷对着曹爱国,“我要是在你家搜出来,你就完蛋了。”
曹爱国打了一个寒颤,恍恍惚惚中,回想到五十多年前,年少的自己从躲藏的草堆里被鬼子兵一把拎出来,叽里呱啦地两巴掌,扇得自己眼冒金星,头重脚轻,胖子翻译揪着耳朵说,不要糊弄皇军,快说,你把八路都藏到哪儿去了?皇军要是在你家搜出来,你就完蛋了,赶快说出八路的去向。
老大妈找了几个地方,一无所获,看见曹爱国站在房子中间茫然若失的样子,用她肉滚滚的手掌,摇扇子似的,在曹爱国眼前来回摇了几下说:“老革命,没事吧。身体上要是有三高病什么的,你可不能在我手上出事。”她那肉滚滚的手掌,接着落在曹爱国的肩上,拍了几下,“你不但自己遭罪,还要连累我们受苦。”
在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