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牛很羞愤。
自去年于淇门跟随李从璟以来,孙二牛还未尝如眼下这般愤怒过。
李从璟一向重视大战前后军情、敌情搜集工作,更注重行军途中发挥斥候功用,使其扮演好大军眼睛的角色,为此,早在一年前,李从璟与时任参军莫离、新卒总教头彭祖山等,经过周密谋划,编制成一张严密的斥候网。自那时起,无论是入泽潞击李继韬,还是入怀孟击河阳军、戴思远,孙二牛麾下的斥候锐士都曾有过堪称耀眼的表现,数次为百战军立下大功,被李从璟亲口称赞。
常胜之下,必有骄兵。
斥候首次遭遇挫折是百战军出怀孟,进军河上,迎战段凝。那回段凝派遣精锐埋伏在三湾河谷,用一支千人精骑队伍专门截杀百战军斥候,孙二牛始有败绩,当时为李从璟领君子都亲自救援,孙二牛方保住性命。那次失利虽情有可原,李从璟亦未怪罪,孙二牛却已知耻,之后奋发图强,在其严格训练、严密指挥下,百战军斥候再未犯过错误。
直至今日。
百战、卢龙两军进入营州,与早先阻击契丹援军的君子都汇合之后,一路北上,兵锋直指营州城。白狼山位于营州南段,营州城位于营州北端,两者相隔岂止百里,中间有广袤的空白地带。大军北行途中,依照百战军惯例,斥候先行三十里,因是初入敌境,营州境内情况、地形又极复杂,孙二牛遂亲至前线。
不料,与契丹游骑不期而遇。
等孙二牛发现对方时,己身亦被对方发现,没有其他选择,两相捉对厮杀。
孙二牛带在身边的斥候足有一队人马,对方亦是二十来人,能为斥候者,必然是军中精锐,狭路相逢,拼死力战而已。在抽刀迎上契丹游骑之前,孙二牛让队伍最后一骑回头,将消息禀报大军,而契丹游骑亦采用了同样法子。
若仅止于此便也罢了,如能将对方游骑皆尽斩杀,孙二牛等人也有一线生机。变故出现在双方伤亡过半时,契丹游骑后方竟然出现大队骑兵,轰隆隆的马蹄声带着黑压压一片契丹骑兵冲杀出来,让本来占据上风的孙二牛等人,立即没了死战的心思。
由进攻变为撤退,攻防转变固然需要付出代价,在孙二牛成功暂时逃离战场时,他身边已只剩下四骑,其中两骑带伤,更有一人伤势较重——被契丹蛮贼一箭射在后背。
孙二牛不明白为何刚遇上契丹游骑,就有契丹大队人马随即杀出,这几乎是毫无道理的事情,难道契丹骑兵并未如君子都所言因败北撤,而是在沿途逗留?
这个疑问盘绕在孙二牛脑海,挥之不去,然他却无暇细想,因为契丹骑兵正在其后尾随狂追,依照契丹良马的速度,孙二牛等人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
此时的孙二牛既气恼又羞愧。气恼不必多言,羞愧却是因为这回的差事又叫他给“办砸”了。斥候为大军之眼,来去如风,为大军探听敌情,是大军掌握敌军动向的关键,而此时孙二牛却被契丹大队人马追着亡命,性命难保,他怎能不对自己失望?
最先支持不住的是那位背后中箭的军士,一路疾驰,颠婆过度,导致伤口崩裂,失血过多,他嘴唇已然发紫,额头上冷汗密布,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不停。最后,一咬牙,心一横,这位斥候朝孙二牛喊了一声,“将军,你们先走,我走不了了,为你们断后!”
喊完不等孙二牛反应,调转马头,高举横刀,面对迎面而来、仅是带起的风都似在呼啸的数百契丹骑兵,低吼一声,用尽身上仅剩的几分力气,狠狠一夹马肚,不管不顾冲了过去,“契丹狗贼,爷爷来取尔等的狗头!”
孙二牛回头,就看到这位斥候人还未接触到契丹马队,就被一阵急促箭雨射中胸膛,前冲的上身一僵,就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掉落在地上,转眼就被疾驰而过的契丹马队踩成肉泥。
“小方!”孙二牛被这一幕刺得心口一阵绞痛,差点儿栽下马来,好歹稳住身形,他几乎目眦欲裂。小方是他亲自招进斥候指挥的军士,年不过十八,无父无母,仅有的一位兄长,是孟平陷阵都的锐士,战死在河上战场。因怜其身世,重其骁勇,孙二牛平日对他格外照顾,昨日才说起过,等这回征战完了,要给他找个媳妇……
河上大战、千里灭梁、硬攻平州,三场大战一仗比一仗凶险,小方都没受过伤,还取下过三颗敌军人头,却不曾想会莫名其妙折在这里,尸骨无存,这让孙二牛差些痛哭失声。
再往前一段路程,眼见契丹骑兵距离越来越近,孙二牛身后两名骑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什么,默默提起旅臂短弩,将弩-箭装填上,他俩就要回头去“阻滞”契丹马军。虽然此举意义不大,但哪怕是能拉开五步的距离,也能叫孙二牛和另一骑多一丝生还的希望。
“都给老子放下弩!”孙二牛脑后生眼一般,红着眼眶突然吼道。他将自己的劲弩握在手里,看也不看,抬手向后射出一箭,又迅速装填,“听我军令:全速回营,不许回头,违令者斩!”
吼完这话,孙二牛一提马缰,调转马头,向契丹骑兵冲了过去。
“将军!”剩余三骑大急,眼睁睁看着孙二牛冲向契丹骑兵,就要被对方碾成肉泥,皆愤然血热,无暇再顾及其他,本能致使众人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齐齐调转马头,跟上孙二牛。
孙二牛一见众人皆尾随而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