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为人处世很有章法,便是曹氏对她也没有恶言。李嗣源册封曹氏为淑妃时,亦册封王氏为德妃。这王氏既然得志,免不得顾念恩人,安重诲每有所求,王氏无不代为周旋,除此之外,王氏更是在李嗣源面前说尽安重诲好话。由是,安重诲恩宠独一无二。
安重诲骄横到何种地步,有一史实可供说明。
秦州节度使温琪入朝,恭顺有加,并且愿意留朝为官,李嗣源自然欣然,先封其为左骁卫上-将军,打算另行着重安置。于是李嗣源召安重诲商量,言道:“温琪乃是老将,应选重镇封其为帅。”谁知安重诲理都不理,竟然答道:“如今各镇并不缺人,日后再说吧。”
如是李嗣源等了一月,仍不见安重诲有所安排,遂二次向安重诲说起此事。哪知安重诲勃然大怒,道:“臣已说了,近来并无空职,倘若陛下一定要将其安‘插’进来,唯有枢密使一职!”时安重诲正兼枢密使之职。
温琪得知此事,不仅不敢说什么,反而暗生恐惧,多日装病不敢出‘门’。
史书说安重诲“挟权胁主,党同伐异,难以尽述”,可谓字字史实。
且先不论安重诲日后下场如何,至少在目下,甚至在今后数年中,都会恩宠不减。李从璟不能容忍安重诲败坏大唐社稷,所以必须抑其势、弱其宠,一步一步将他打压下去。
好在李嗣源毕竟是明君,李从璟又对自己这位老爹知之甚深,见安重诲反击,攻讦李琪旧疤,心中虽有怒气,面上并无恼恨之‘色’,微笑从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大夫历任中枢日理万机,出一二纰漏在所难免。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两者之间该用谁一目了然。况且错并非不能原谅,能改正方是正道。”
说完这番话,李从璟转身对安重诲道:“为朝廷荐相,是希望为相者能为国家社稷出力,上解君忧,下安庶民,安公说孤王此言对么?”
这话当然对,安重诲不能反驳,拱手道:“秦王所言甚是。”
李从璟笑笑,又道:“今孤王举荐李大夫,无非是看重李大夫之才学,以为李大夫能胜任国事,安公举荐崔协,想必也是如此?”
“自然......如此。”安重诲脸‘色’稍异,他总不能说不是。
“这却好办了。”李从璟回身面向李嗣源,“高位者以贤能居之,若能分出李大夫与崔协才能、德行之高低,朝廷是任用李大夫还是任用崔协为相,不就一目了然了吗?如此一来,朝臣不会再有异议,天下士子、百姓也不会有异议。”又转头看向安重诲,“安公以为然否?”
安重诲心中暗暗叫苦,若论才学,崔协与李琪孰高孰低,他岂能不知,此时被李从璟将了一军,真是骑虎难下,偏偏李从璟字字在理,他实在无法争论,不过他却也不甘心就此放弃,言道:“自然如此。但两人各有才名,品‘性’也是各有口碑,这高低之别,要如何区分?”
“这却是好分得很!”李从璟洒然道,面向李嗣源道:“父皇,儿臣方才说了,位居相位者,上要能解君忧,下要能安黎庶。父皇不妨传令二位大人,让二人即刻上书言事!”
李嗣源暗暗点头,以为有理,安重诲大惊,连忙道:“陛下,二位大人都已是国之重臣,身份尊贵不同常人,焉能以考校寻常士子之法,让两人提笔试卷?此事有折辱朝廷大员之嫌,若是传出去,恐怕天下人会认为朝廷不尊重大臣!”
安重诲这话半是有理半是口不择言,李嗣源略感不喜,却也难免顾虑,然则李从璟却已接话道:“考校自然不必,这也非是考校。朝臣有上书言国事之责,父皇只需通传二位大人,让两位大人上书陈经国之要即可,其它不必多言。要解君忧,必先知君之所忧,要安黎庶,必先知黎庶之所不安。若真是贤才,待上书呈达君前,自见分晓!”
“父皇只需先阅奏文,再召两人觐见面谈,何人能出任相位,父皇自能明断!”李从璟朗声道,看了安重诲一眼,“只不过,这份上书却需得时间限制,以免不公。”
李嗣源拿定主意,拍板道:“此事便如此决定,即刻通传两位大人上书,至于时限,就以两个时辰为准!”
“父皇圣明!”
安重诲呆了呆,脸‘色’有些发白,嘴张开又闭合,与孔循面面相觑,都已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不安,两相无言,却已无计可施,只能诺诺拱手,“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