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热气的一捧鲜血飚打在脸上,顺着面兜的缝隙流进头盔里,湿乎乎的,说不出的黏稠,那是吴军巨斧砍进身旁同袍的胸膛,溅起的热血,近在咫尺的惨嚎与骨头碎裂、五脏崩碎的声音,吞噬着周小全的理智。
趁着对方收斧的功夫,红着眼的周小全大喊一声挥刀斩下,想将对方劈成两段。他的刀还未触碰到对方的甲胄,即被对方身旁的吴军举刀挡住,无论周小全如何用劲,都砍不下去。
疯狂的周小全动作迅捷,他一脚将那吴军踹倒,跟上去横刀下刺,用力将锋尖刺进了对方的胸膛,那吴军的身子头尾往上一弹,一口鲜血喷出老高,打在周小全脸上,蒙住了他的双眼。
失去视线的周小全,抽出横刀在身前卖力劈砍,想要阻止面前的吴军趁势将他斩杀,刀锋数次碰到硬物,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周小全忽然感到腰间一凉,随即火辣辣的疼痛就将他包围。
“都头!”
“都头!”
周小全听到身旁的同袍在大声疾呼。
周小全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但身体里迅速流逝的力量,让他心跳骤然加速,一股惶恐到窒息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就冲到了脑际。不等他如何动作,一阵疾风忽然袭来,在周小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那阵风就已经到了脑门。
“嘭”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在耳边炸响,那是利器撞上盾牌的声音。紧接着,周小全感到自己的身子被背后的力量扯着后退,一片噪杂声中,身旁的人在大喊:“保护都头!”
扶住腰间的左手黏糊糊的,周小全知道那是他身体里的血液,他大声嘶吼,以让自己的声音依旧充满力量,“我没事,休得惊慌,稳住阵脚!”
抹掉眼前的血液,周小全终于恢复了视线,虽然还很模糊,好歹能视物,就是眼球酸疼得很,在拼命阻止他撑开眼帘,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看人不明。睁眼的刹那,首先入眼的是同袍在奋力拼杀的背影,盾牌手被吴军刺中了小腿正挣扎着倒下,周小全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能在透着光的人缝中看到,无数吴军刀枪,正向他招呼过去。
“直娘贼!”周小全奋力想往前,脚下忽然一软,差些栽倒在地。
身旁的同袍忙扶住他,有人在迅速为他包扎腰间的伤口,“都头,口子大,血流得多,你先歇歇,缓口气,我们顶着!”
周小全咬咬牙,却也知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眼见军阵尚算完整,只得先答应。
歇了片刻,正要起身再战,忽然有个满身是血的军士奔杀过来,那是马怀远的传令兵。看到这个传令兵,周小全的心就往下一沉,战场搏杀,无一处不是生死之地,传令多以鼓、锣、旗、号角,鲜有传令兵亲至的,而每当这时,就说明主将有重令。
重令之所以出,只因局势非常。
那传令兵找到周小全,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嘶吼道:“周都头,将军问你,你这段是不是守不住了!真要守不住了,他亲自来守!若你尚且能战,就不要猫着装死!”
周小全被喷了一脸唾沫,羞愤欲死,也只得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告诉将军,周小全守得住!”
那传令兵站直了身体,向他肃然敬礼,礼毕,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周小全握紧横刀,环顾四周,无处不是敌我将士拼杀的身影,烽火狼烟中,不停有人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数不清的将士惨叫或是呼号,人声湮没在战斗声里,如同飞溅不起的水花。鲜血黑血流成一滩一滩,彼此隔绝而又连接在一起,散落的兵甲旗帜如同丧失生机的野草,尸体被踩踏着不自觉扭动,没了模样。
这一段浮桥,遭受的压力格外之大,吴军一波一波涌上来,像是永无止境的铁甲兽潮,前赴后继,不知疲倦。吴国舰船的楼体、风帆、桅杆,如山如林,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如同一曲弹奏不完的乐章。
被鲜血染过的双眼,红得分外妖异,也显得更加暴烈、狰狞、恐怖,让人无法直视,周小全拧刀和同袍冲向面前的吴军将士,奋力挥动手中兵刃,用尽浑身力气与其厮杀。
在刀刀相撞的碰击声中,敌我甲士接连倒下,血液像是锅里的沸水,迫不及待要飞出体外,轰隆的战鼓声压倒了一切,好似锅底熊熊燃烧的薪草,在促使他们沸腾不止,至死方休。
阳光被狼烟隔在天外,血火中透出的丝丝光亮灿烂耀眼,美不胜收,它们洒落在周小全的甲胄、兵刃上,和他一同怒吼、颤抖,一起战斗、流血。
红募中挥舞的刀枪、甲士跃动的身影,让周小全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倒水沟军堡的时光。
时光流转,岁月无声,梅花飘落,踏雪无痕。军堡门槛上,周漏风倚栏而坐,磕着那条老旧的烟枪,午后的阳光将他眯着眼的神情映衬得格外悠闲、懒散。一阵喝彩声传来,周漏风转过头,望见周小全百发百中的射术,充满欣慰和骄傲的笑容,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涟漪一般荡开,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缺了两颗门牙。
周小全冷着脸从周漏风面前走过,头也没偏一下,对方略显讨好的笑容,只换来他一声不屑的冷哼。
转眼间烽火连城,契丹精骑突袭入境,倒水沟军堡被团团包围,疯狂的蛮子潮水般向军堡冲上来,十来个军戍卒仓皇应战。面对来势汹汹的蛮子,昔日里朝夕相处的同伴接连战死,他看到人高马大的黑牛被蛮子的刀砍进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