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震颤更甚,斥候打马急回,在潘仁嗣身前滚落马鞍,张皇不已,“报!将军,前方有大军袭来!”
潘仁嗣眉头大皱,“何方大军?!”自然不可能是合州军,那都是自己人。等等,难不成,合州兵败了?合州被唐军攻下了,守军溃逃?却也不可能,溃逃之军,怎会有这般震天动地的气势?
大地震颤,非大队骑兵不能引发这等动静。
大队骑兵?合州可没有大队骑兵!
潘仁嗣脸色剧变。
“观其旗帜,上书‘万州防御使郭’,想来该是郭威所部万州军!”斥候满头大汗,“来者尽皆马军,人数不知,约莫三五千骑!”
“这不可能!”副将惊叫,“郭威怎会出现在这?合州连只言片语都未传回!若是合州有战事,为何我等没有遇着信使?若是合州被攻破,为何不见溃兵?不见逃难百姓?!还有,渝州呢?万州军自渝州过境,为何不见渝州有消息传回?!”
潘仁嗣也是性情坚韧之辈,初时的震惊过后,当即拔刀振臂,厉声喝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诸将听令,就地结阵,准备迎敌!”
军令传下,兵马齐动。但凡大军行军,“行则为阵,止则为营”,行军队列便有阵型讲究,防的便是路遇战况,需要随时应敌。潘仁嗣号令既下,西川军不愧是精锐,丝毫不见慌乱。
西川军固然不见慌乱,万州军尽皆马军,却来得更快。黑云之下,青山低首,寂静的地面,毫无预兆也似,冒出万州军骑兵的身影来,转瞬间,铁甲军阵奔驰而来,洪水猛兽般,大举来攻。
看那一个个、一排排骑兵,前赴后继,威猛异常,一眼望去,不见尽头。骏马如龙,面罩甲片,铁蹄如雷,敲碎尘土;马上骑士,杀气凛然,铁甲裹身,身躯前弓,左手长槊,右手圆盾,不握缰绳,脚跟后撑,稳着身躯。
当面杀来,唯见长槊如林,让人忘了那是血肉之躯,浑然一个个浑身是刺的铁人,让人不寒而栗。
“骑兵迎敌!”潘仁嗣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骑兵不多,数百骑而已,此时却不得不派出去,跟对方硬碰硬,若不如此,步卒结阵不及——虽说行军有阵型,却总不是摆着方阵赶路,这个变化,还是需要时间。他感到一阵肉疼,但更多的却是心慌,看到万州军他就知道,那不是善茬。
...
成都,帅府。
一份紧急军报,躺在帅案上,孟知祥一袭黑袍,负着手,在堂中来回踱步,双目皱成疙瘩,怎么都舒展不开。
他抬头向门外望去,阳光有些刺眼,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日,潘仁嗣所部,在野外与郭威的万州军厮杀的场景。耳边回荡起金戈铁马之声,战马嘶鸣,铁甲相交,将士呐喊,兵器刺入身躯,热血喷洒了出来,身周的士卒,不停倒下,更多的却还在冲阵、拼杀......
“大帅......”
一声轻唤,让孟知祥回过神来,他侧目去看,在午后让人眼花的阳光中,看到了面带忧色的苏愿。
“德怀来了?”孟知祥习惯性露出一个微笑。德怀,苏愿的字。
“大帅急招卑职来,可是前线战事有了变故?”苏愿将孟知祥的神色纳在眼底,出声相询。
孟知祥微微颔首,语调沉缓,“潘仁嗣,败了。”
“败了?”苏愿露出讶异之色,“缘何便败了?”
“万州防御使郭威,以三千马军,奔袭于合州北,一击而败之。”
“三千马军,竟将潘江军一击而败?!”苏愿吃惊不小,旋即察觉中其中关键,“郭威所部,缘何能奔袭于合州之北?彼时,渝州军何在,合州军何在?先前却无预警啊!”
说到这关键之处,孟知祥不由叹息,他回到主位坐下,示意苏愿也落座,这才道:“便在本帅发军的前后,郭威率万州军万余,乘舟船、经大江,而至涪州。旋即遣使入渝州,劝降渝州刺史,兵不血刃拿下渝州,随后,主力过渝州而不入,直奔合州。故此,直到万州军兵临合州城下,合州才惊觉局势不妙。当其时,潘仁嗣距离合州,已不过大半日路程。郭威遂以步卒围合州,亲率马军,奔袭潘仁嗣,与其激战于野。未及半日,我军阵大乱,潘仁嗣不忿郭威之勇,上前逆击,为其所重创,而今,昏迷不醒,性命堪忧。”
“郭威悍勇,率部一路追击,不惜孤军深入,杀至赤水方还。此一役,我五千精锐,死伤殆尽,生还者不足千人!”随着对战事的叙述,孟知祥脸上逐渐没了忧色,反而情绪激荡起来,“随后,郭威回师合州,一战而下。”
脑海中演练出此战实景,苏愿只觉得两腋生风,寒意顿生,“那郭威,竟然如此骁勇?这般用兵,让人无言!”的确无言,无言以对,只能佩服,但佩服的话,苏愿无法说出来。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郭威用兵,的确深得此八字精要。”孟知祥不吝赞赏,眼中有忌惮,也有欣赏,更有更深层的难以言状的东西。
“事已至此,大帅准备如何应对?”这是苏愿最关切的问题,他想,这大概也是孟知祥叫他来的原因,意欲与之相商。
苏愿想错了,孟知祥叫他来,的确是有这层用意,不过在他来的路上,孟知祥心中已有了定论,此时不急不缓道:“郭威占据合州后,只有三种选择:一者,北上增援遂州,助夏鲁奇拒敌,与武信军合军——此举谓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