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风荷做梦都梦见自己肚子里的是儿子,叶疏烟竟然咒她生女儿,她再也克制不住,哪里顾得少夫人的身份,顿时火冒三丈:
“你这灾星祸水!冲克我不算,还要咒我生女儿!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叶家谁最大!”说着一巴掌就打了过来。.
沐春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就抓住了魏风荷的手腕,然后低眉顺目地道:
“老爷夫人和二夫人,是从没打过秀的。少夫人有孕在身,切勿动气。秀还不到十六岁,不过是孩子,童言无忌,难道因这一句,少夫人就真生了女儿不成?”
魏风荷的丫鬟和老妈子也急忙将她扶住,怕她真是再来一个小产,那就真是跟着惨了。
魏风荷见沐春挡在叶疏烟身前,要打也是打不着,又听沐春抬出了老爷和亡故的夫人的名头,这二人可是她真正的公婆,所以这一巴掌硬生生收了回去,恶狠狠瞪着叶疏烟,咬牙拂袖道:“我们走!”
看着魏风荷愤然离去,叶疏烟露出了一丝微笑。
沐春看着叶疏烟的神情,有一丝恍然。
叶疏烟问道:“沐姨,你在想什么?”
沐春愣了一下,叹口气道:“想起了夫人当初作剑舞的时候,那股英气,巾帼不让须眉。秀刚才一改常态,却颇似当年夫人的样子。”
大夫人是在生叶疏烟时难产去世的,沐春说,她当年最擅长的舞蹈,就是剑舞了。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由沐春形容出来,母亲舞剑,华光流转在三尺长剑之上,摄人心魄,动人肺腑。
那样的气概,正是一个女子深藏不露的巾帼豪情,她是贤妻、是慈母,然而铮铮傲骨,不输男儿啊。
叶疏烟听着沐春的描述,缓步走在石子路上,看着远处溪边的绿柳。
“柳枝看似弱质芊芊,却出奇地坚韧,折而不断,一如世间那些奇女子。”
见秀终于不再屈服于魏风荷,沐春心中不无安慰。秀是叶家嫡长女,他日不管是嫁人还是入宫,一味懦弱忍让毕竟是不行的。
但她却也有些担忧,只因这魏风荷的父亲在朝中官居三品,比叶臻的职位还高。仗着娘家的势力、丈夫的纵容,魏风荷在叶家还没受到过这样的顶撞。看她刚才愤恨的神情,沐春只怕她还有后招。
但叶疏烟倒是气定神闲,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见招拆招就是。
穿过游廊,再过了两个垂花拱门,到了主院的正厅“明华厅”,叶疏烟理了理衣裙,昂首走了进去。
二夫人温瑾,正坐在厅中,叫丫鬟们将新摘的荷花拿来插瓶。
她手里拿着一串木制数珠,下意识数着珠子。
那小丫鬟像是刚来的,怎么也插不好花,不是太挤,就是太散,或是高低不均匀,姿态不自然。
二夫人指点着她,显得颇为焦躁。
叶疏烟心想,二夫人平日诵经的时候,气息均匀,数珠时手势缓慢平静,这时她转着佛珠,却有些慌乱,像是心中有什么事难以平静似的。
叶疏烟恭谨地问安,二夫人见她来了,急忙上前扶起,拉着她坐下,摒退了丫鬟。
看着叶疏烟,二夫人将数珠拢在手腕,有些欲言又止。叶疏烟柔和地笑着,说道:“二娘有话对烟儿说吗?”
二夫人暗赞叶疏烟聪敏,点头道:“是啊,今日有人上门说媒,二位公子家世一般,所以二娘没问烟儿的意思,做主给推掉了。”
叶疏烟点了点头:“二娘既然觉得不合适,那必定是不合适的。”她低着头,对拒媒表现得无动于衷,这倒让二夫人有些意外。
二夫人看不出叶疏烟的喜怒,伸手为叶疏烟扶了一下发簪,烟眉微蹙,忧心地道:“烟儿承袭了夫人的绝代风华,谁能不喜欢?只要你点头,来说媒的人,能将门槛踏破。但若把你嫁到平常人家、碌碌一生,无异于将明珠暗投。若是那样,叫我怎么对得起夫人……”
二夫人说话温婉柔和,轻声细语,解释了她做主拒媒的事,又牵出了她真正的用意,可是她躲闪的目光,却显出一丝言不由衷。
沐春当然听不进去——说白了,不就是想让秀进宫么?沐春颇有些担心地看着叶疏烟,生怕她被说动了。
叶疏烟伸手捋了捋双鬟髻上垂在胸前的碧绿丝绦,抬起头来,问道:“二娘,爹爹又来家书了吧?京中禁婚令一下,将举国选秀。若烟儿在此之前没有婚配,就要进宫,是吗?”
听着叶疏烟字字清晰,句句沉稳冷静,似早已料到这件事一样,二夫人手心反倒微微冒出了汗。
叶疏烟虽非她亲生,但自小看大,这孩子向来伶俐懂事,性子却单纯,二夫人本意是不愿让她进宫的,所以刚才的话,才那么言不由衷。
何谓明珠暗投?做皇帝的妃嫔,听来风光,但若真是幸福,那些宫词中,又何来刻入骨髓的寂寞?
巧画蛾眉独出群,当时人道便承恩。经年不见君王面,落日黄昏空掩门。
二夫人看着含苞待放一般年华的叶疏烟,想起这样凄凉的诗句,不由得眼底酸涩。送女入宫,一旦空负青春,她于心何忍?
见二夫人忍泪无言,叶疏烟知道这并非她本意,心中顿觉温暖。
沐春见二夫人楚楚可怜,想着自己秀的性子,是见不得别人这样的,她大为慌张,怕叶疏烟心里一热就答应下来,急得暗地扯了扯叶疏烟的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