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独驾骡车朝着秦府所在的朝阳街缓缓驶来。车内坐着两个穿粗布衣裳的婆子,一个衣着朴素肤白面善的中年妇人,一个身着杏红色碎花半臂,银红色挑线裙子,年约十一二岁,模样清丽娇俏的少女。
车厢中间放着两桶鲜鱼,旁边一个相较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缸里,是几只甲鱼。
少女手里拈着根水草,不时逗弄几只看起来最活泼娇艳的鱼儿。那两条被她逗弄的胭脂鱼,晃动着红艳艳的身躯,不时配合着吐几口泡泡。少女瞧得直乐,玩得越发上瘾。
中年妇人瞧着女儿闲不住的样子,唇角不由漾开一抹慈爱的笑意。
一旁的于妈妈见状笑道:“姑娘,眼看就要到秦府了,等咱们送了鱼,太太便能带姑娘好好在京城玩一天。”
少女闻言道:“那是自然,娘最疼我了。”
妇人不由怜爱地瞧着女儿:“雁回,这次不可再淘气了,要好好跟着娘。”女儿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活泼了些,一进了城,就成了个野马驹儿一般。
叫雁回的少女回头朝母亲笑道:“我省得,要好好呆在马车里,不许下去,不许乱看。等到了娘觉得不错的铺子,才能下了马车和娘一道进去。”
中年妇人含笑点头:“这才是娘的乖女儿。”
少女没再说什么,又低头去逗鱼,只是唇角的笑意却淡了几分。哎,难得进一次城,还要这般拘束着。
车厢内几个人正说着话,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那马跑得十分迅疾,似乎眨眼就到了近前。
就听赶车的伙计叫了声:“不好!”
那伙计勒紧缰绳想要停车,却已来不及了。伴随着一阵马嘶声传入车厢,车内的几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撞来的力道击中,一个个惊呼着在车厢内翻了个滚。
中年妇人反应尚算快,一手紧紧抓住了根固定车厢的横杆,一手就要去拉女儿,可是那一把却落了空。
那唤作雁回的少女一直在逗鱼,初时并未反应过来,骡车被撞后,她最先尖叫着滚了几番。
“雁回!”中年妇人咬咬牙,拼着被颠出车厢,也要去保护在车厢内翻滚的女儿。谁知她刚刚站起身,女儿便被颠的一个翻身,身体不受控制撞向鱼桶,偏巧那沉重的鱼桶此时也倒了。
中年妇人眼睁睁看着女儿竟被那铁皮桶不偏不倚砸中了额头,当场昏迷不醒,额角血流如注。
“雁回——”中年妇人一声惨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当场背过气儿去。
所幸车夫终于制住了受惊的骡子。等骡车停稳时,已狂奔到了秦府后门。
车厢内的少女已没了气息,血迹滴滴答答落在身上,将簇新的衣裳染得斑斑驳驳。
“雁回!”中年妇人抱着女儿,也被染了满身的血,可却浑然不觉。她哆嗦着唇,不停叫着,“雁回不要吓娘,雁回……”
两个仆妇忙上前来看,都被自家小姐的模样吓呆了。愣了片刻后,这才一个手忙脚乱的帮忙处理伤口,一个忙去问外面赶车的伙计,适才到底什么情形。按理说刚才是经过秦府大门前的路,不该有谁如此横冲直撞。
那伙计回道:“只看到是从秦府角门里突然冲出来一辆马车,躲都躲不开。”
秦府守门的小厮也被外头的情形惊动了,忙出来看情况。一干人等忙做一团。
守门的小厮一边唤了人来去叫大夫,一边让那辆骡车离自家后门远一些,不要弄脏了地面。中年妇人担心女儿,不肯再稍有移动,听了对方的话,情急之下,也不管这里是当朝三品大员府邸,只说:“我女儿是被你家的马车撞伤的,你们总要给个交代!”
小厮听了伙计的描述,争辩道:“那是威远侯霍家的马车,你们要闹,去侯府大门前可劲儿闹!”
中年妇人哪里还晓得去分辨什么秦家、霍家,只是不肯再让骡车移动,生怕再伤了女儿一根头发。平素端庄和蔼的妇人,搂着女儿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大夫来了后,检查一番,又翻了翻少女的眼皮,竟连药也不上,只说了句:“救不活了。”摇摇头便走了。
妇人听了大夫的话,只觉心里一阵绞痛,双目一翻,昏死过去。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头的人,秦府管事的苏姨娘派人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到送鱼的仆妇手里,连鱼也没收,直接叫人撵了骡车离开。
两个仆妇和伙计别无他法,只得先驾车回去见东家。东家姓杨,这妇人乃是杨家的当家主母闵氏。
是夜,闵氏醒转过来,已身在卧房之中。发现不见了女儿,只厉声喊了一句:“雁回!”便下了炕,奔去了女儿房里。
院中静静停放着一口棺材,显然是为女儿准备的。
杨雁回此时躺在自己平日睡的绣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只是额角那可怖的血窟窿,静静昭示着她死前的惨状。闵氏扑到床前,一把将女儿的尸体搂在怀里,放声痛哭,边哭边骂自己没用,没能拉住女儿。
闵氏的男人杨崎和两个儿子原本都在抹泪,眼见她如此,愈发悲痛。长子含泪上前,劝说闵氏放下妹妹,让妹妹好生上路。
闵氏却只是搂着女儿哭个不停。
杨崎眼见妻儿此景况,腿脚发软,跌倒在一张太师椅里。两个儿子又慌得去看父亲。
一家人正混乱不堪之时,杨雁回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还微微蹙了下眉头。
一屋子人都被这一声似有若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