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低头看下去,潮水一般的敌军已经涌过来,堆在城墙根下,因为人实在太多,甚至飞溅起了一层人浪。
然后,敌人发疯似地沿着云梯朝上面爬来,一个接一个,黑压压看得人眼花。这情形让他想起盛夏时爬满了植物枝条的蚜虫。
醒过神来的建州军也朝垛口处涌去,灰瓶、火罐如同雨点一般砸下去。那些着火的火罐在空中拖曳冲长长的烟尾,形如璀璨的流星雨。
烧滚的金汤,融化的红亮的铅汁形成一道瀑布,毫不怜悯地浇在敌人的身上。中着无不皮焦肉烂,倒在地上不住翻滚然后又被人潮淹没了。
下面的明军士兵同时张开盾牌,在头顶连成一片,竭力抵挡着这天降火雨。
说时迟,那时快,云梯上的明军已经快接近雉堞了。如果让他们的脚踏上城墙,北京完了,建州也完了。
所有的建州军都张大嘴呐喊着,将身子探出垛口,用长矛奋力朝明军身上刺去。
居高临下,不少明军刚将身子从云梯上直起来,就被一矛捅了下去。
空中满是成片落下的人影。
不过,右手边的那些秦军士卒好生剽悍,有的士卒胸口中矛之后,在将死未死之际竟使劲地抓住刺中自己身体的长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下拖。、
有建州军士兵一时不防,被直接拉了下去。
在刺倒了一片明军之后,敌人的攻势并没有哪怕停歇一丝。几乎所有的士卒都红着眼睛,一只手擎着小盾牌,一只手抓着云梯,以口咬着短刀朝上爬来。
长矛刺在盾牌上,虽然听不到,但济尔哈朗还是能够感觉到那蓬蓬的巨响。
一时间,两军处于对峙之中。
敌人的云梯也因为爬满了人,巍巍颤着。
济尔哈朗拍了拍脑袋,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张大嘴大吼一声,一把操起地上那根巨大的长叉,猛地叉在敌人的云梯上。
见他起头,几个侍卫涌上来,同时用力一推。那支云梯脱离了城墙,悬在半空,定了定,又狠狠地砸回来。
济尔哈朗被这巨大的反作用力的作用下,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了,五内一阵翻腾。
他心中一阵悲凉:终归是老了,已经没有当年的力气了!
好在这个时候,有两个士卒从城墙上抬起滚木平放在云梯上,同时一松手。
滚木夹杂着下落的力量一路扫下去,将云梯上的明军无一例外地扫到半空。
定睛看去,似乎还能看到明军眼睛里的惊恐。
“不错,干得好!”济尔哈朗从地上抱起一块大石扑到垛口处,狠狠地朝下面砸起。
下面,明军的盾牌还举在头顶上,连成一片,有的木盾因为被火罐砸中,正熊熊燃烧,可下面的士兵还在竭力忍受。
大石从高处落下,落到一面盾牌上。在接触的一瞬间弹上了半空。
盾牌下面的那个明军终于经受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盾牌也扔到边上。
他大约是被砸蒙了,一时间不知道站起来,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济尔哈朗才发现下面的地上已经垒了一层尸体,有红色的液体正在蔓延。
一盆红亮的铅汁浇在那个坐在地上的明军头上,青烟腾起,肉眼可见,那明军面上的皮肤肌肉瞬间被烧焦,露出白森森的骷髅。强烈的痛楚袭来,让那个正在发呆的士兵在地上剧烈地翻滚起来。
浓重的人肉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凝而不散,煞气冲天。
济尔哈朗虽然久经沙场,手中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还是被这惨烈的情形惊得背心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以前带兵打仗,从来就攻打过坚城。通常是建州军一到,懦弱的明军就丢下城池逃跑了。遇到明军坚守不出的时候,建州军也都会绕道而行。因为大家都知道攻打城市死伤必定极惨,我八旗也没多少人马,死一个少一个,没必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今日,终于见到城攻防战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这情形,地狱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只不过,这地狱里没有任何声音。
只不过片刻,无论只这边的秦军,还是另外一边的山东军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大约猜了一下,死伤者起码有两百之巨。
这样的损失,如果换成崇祯年,只怕敌人早已经溃了。
可敌人还是在坚持,还是不住将云梯开过来,狠狠搭上城头。然后,那些红了眼睛的敌人甚至不用军官驱赶,就不要命地朝上爬来。
什么时候明军这么能打,这么凶悍了?
济尔哈朗心中阵阵发冷:他们这是要一命换一命,用人命将北京换下来啊!不,这他娘是以十条命换一条命,疯了吗?
那个被铅汁浇中的敌人还在地上翻滚,这个时候一个明军将领突然从下面的盾牌里钻出来,一矛刺在他的身上,结束了他的痛苦。
济尔哈朗忍不住点了点头,实际上被烧成这样,下面那个伤兵已经没有任何救回来的可能。与其让他在痛苦的挣扎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如来一个痛快的,换成自己大约也会这样做吧!
刺死自己的手下之后,那个明军将领抬起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济尔哈朗的的身上。
然后,那明将暴跳如雷指着济尔哈朗大骂,从这里看过去,还能看到他眼睛里的泪光。
只不过济尔哈朗耳朵被震坏了,却什么也听不到。
几个明军的士兵大惊,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