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房里,侯朝宗听到外面的呼喝声,忍不住一笑,又将目光落到手中那份卷宗上面。
而高元爵则等在一边百无聊赖,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了,眼见着就快要到中午。可这个侯先生一会儿看书,一会儿写字,一会儿烧水泡茶,可就是没有启程的心思。
这让他有些不耐烦了,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朝宗先生,咱们是不是该进内城了?”
“你很急吗?”侯朝宗轻笑着问了一声。
“我……朱指挥交代下了的事情,咱们是不是快些做了。否则……否则……这不是怠政懒政吗……”高元爵说出这话,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朱指挥都不急,你倒是急了?”侯朝宗笑了笑,将手中的卷宗丢到一边,看了看外面的雪:“也罢,快晌午了,现在若再不过去,怕是赶不上午饭了,小高将军,叫卫士备上车马,咱们走吧。”
其实,侯朝宗是故意拖延时间的。如此,也可以多留出一天时间让四支军队的士卒将胸中的杀气消弭干净,也可以多抢些钱财。若是太快过去,只怕会引起各军的不满。钱这种东西啊,银子是白的,眼睛是红的。
所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侯朝宗可不想去当这个讨厌鬼。
对此,朱玄水也是新知肚明,也不说破。
这行辕里,嘿嘿,都是老鬼,也就俞亮这个武夫单纯稚嫩。哎,俞亮是个好人,可将来他这个性子在朝堂上是要吃大亏的呀!
侯朝宗之所以叫高元爵同自己一道进内城,还有个心思。就是想通过高元爵,让高杰在那份《劝进表》上签字。毕竟是父子,高元爵在高杰面前进言,比自己效果好得多。就算当时翻脸,高杰只怕也不会为难自己吧!
很快,侯朝宗就坐了大车,带着二十多个侍卫朝内城出发。
走了大约一里地,侯朝宗朝外面骑在马上的高元爵一招手:“小高将军,你进车来,我有话说。”
高元爵进了车中,见侯朝宗一脸的严肃,心中突然有些惧了:“朝宗先生可有事?”
“当然,此事关系重大,可以说,关系着咱们宁乡军上百万人的身家性命,也关系到你们秦军。”侯朝宗森然道。
“关系到我们秦军?”高元爵很是惊讶。
“对。”侯朝宗斟酌着语气:“小高将军,你是君侯未来的乘龙快婿,说起来,你也算是君侯的半个儿,你也是咱们宁乡军的人,是不是?”
高元爵连连点头:“那是,我早已经将自己当成宁乡军的人了。”
“那么我问你,君侯如今已经拿下北京。现在,河北、江淮尽在君侯之手,河南、山西、陕西光复也指日可待。你说,君侯这算是算是立下了不赏之功?如此绝世大功,君侯下一步该怎么走?”
“还能怎么走,朝宗先生,此事下面的将士们也在议论,都说啥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建奴覆亡。朝廷爵位不会再容君侯拥兵自立,说不好就要成岳武穆了。”
“说得好。”侯朝宗:“君侯可是你的岳父,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那一步。别忘了,秦军可是跟着君侯一路走过来的,朝廷若要那么对君侯,难道会放过你父亲。你说,你答应吗?”
“不绝对不答应。”高元爵捏紧了拳头,狠狠道:“谁敢对家父,对泰山老大人,对兰兰不利,就是我的敌人。即便他是皇帝,我也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朝宗先生,依我看来,大家还不如都反了,拥戴泰山老大人登基称帝。”
“好,说得好,君侯果然没看错你这个半子。”侯朝宗大喜,从袖子里掏出《劝进表》递给高元爵:“说服高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朝宗先生放心,若爹爹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在那里。”高元爵咬牙说着话,就拿着劝进表出了车厢,骑在马上高声下令:“走快些,快快快!”
高元爵的态度让侯朝宗非常满意,对于让高杰和刘春签字一事,他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很快车马就进了内城,有浓重的血腥味袭来,即便是大冷天,依旧挥之不去。
外面传来士兵们粗重的抽气声。
“啊!”高元爵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侯朝宗:“怎么了?”
高元爵颤声道:“到处都是死人,满街都是……太惨了……太惨了……朝宗先生说得对,不能再杀下去了……先生,你听得见吗……你不出来看看吗……父亲,父亲大人这样做是不对的……”
侯朝宗这才明白,想来外面的杀戮实在太甚,将高元爵给吓住了。
他心中只感觉一阵痛快,却将眼睛闭上了,只淡淡道:“不看了,君子远跑庖厨,半正事要紧。”
“是……朝宗先生……不能再杀下去了,不能这样……”
高元爵从小长在军营里,秦军杀性甚大。攻州掠地,以军就食,什么事情没做过,想必他从小也见多不怪。今日却被内城的惨状惊住,可见外面残酷成什么模样。
侯朝宗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心中道:罢了,这是最后一天了,屠城到晚间就结束吧!
高杰的中军行辕设在济尔哈朗的王府里,地方颇大,同外面的腥风血雨不同,这里却是一片干净静谧。
进了中军,高元爵请侯朝宗在书房稍待,自己则跑去见父亲。
他对自己父亲心中甚是害怕,将那份《劝进表》掏出来之后,还没说话,高杰就一把接了过去:“什么东西……恩……有点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