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已经完全变成了黄色,热气腾腾的恶臭的黄色。
然后一串接一串的人从云梯上被这片黄色浇得大声惨叫着,如秋天树叶一样飘落。
泗水城不大,城墙也不高,可即便如此,从八到九米高的地方摔下来,也基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个时候,汤问行才发现城头浇下来的黄汤却是烧得滚热的人的粪便。
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头已经出现了一队提着木桶的百姓,正不住地将这种恶毒的东西不住朝下倾倒。为了增加杀伤力,又或者纯粹是一种诅咒,黄汤中甚至还夹杂了不少妇人沾着经血的布条。
可怜贼军正趴在云梯上,被滚烫的粪便当头淋来,根本就没有转圜腾挪了余地,顿时被烫得满脸燎泡,再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即便是身上穿着铠甲又如何,粪水无孔不入,顺着甲叶子的缝隙,顺着头盔和肩甲的结合部渗进去,更是疼入骨髓。
先前抢了自己那具铠甲的贼人,如今不就死得很惨?
在这种情形下,再坚固的铠甲,真的比不上一具破烂的木盾。
汤问行高高地举着盾牌,心中一阵快意。
也不知道守城的大将是怎么的考虑的,连这么绝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真是一个妙人儿。若是被普通滚水烫伤,养上十天半月也就好了。但被这种粪水一粘,任尔金刚不坏之躯,也会在哀号中变成一堆烂肉而死。
突然间,汤问行对指挥这次守城的大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粪水不过是开始,一轮黄汤淋漓之后,接下来,上面突然有一阵灼热的大风吹来,眼前一片红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却见,城上的守军又将一盆盆融化的金属汁液倒下来。
也不知道是锡还是铅,这东西更是厉害。一旦粘到人身上,就是皮焦肉烂,所经过之处,都无不例外地“呼”一声,腾起朵朵火苗。
他看到有一个光着头的贼兵脑袋上被淋上了一滴,整个头皮都瞬间爆开,长发燃成火炬一般,从云梯上顺势滚落下来,将一串贼兵连带着砸了下去。
整个战场到处都是贼人凄厉的叫喊,人影如潮水一样朝下退去。
汤问行上面的贼军都掉了下去,他也想跟着众人一起撤退,可刚退一步,脚底却踩中一个人的脑袋。
下面那人大叫一声:“往上爬,往上爬,不能退,一斗谷带着督战队上来,若是后退,会死的!”
听到这一声喊,汤问行低头看去,却见黄龙带着十几个骑兵冲上来,手提一柄大斧对着溃兵不住挥舞,每一记下去,就有黄的白得液体飞溅而起:“都回去,都回去,他娘的,后退者,杀!”
其他几个卫兵也同样骑着快马,对着退下来的败军不住斩杀。
黄龙大喝:“都他娘给我冲上去,老子今天给大家把话撩这里,进城之后,屠城三日,别人都没份。高迎祥那里,有我去说!”
卫兵们也同时高喊:“屠城三日,屠城三日。”
听到黄龙等人这一声喊,溃兵见他又毫不留情地斩手下,都将心一横,又疯狂地朝城上爬去:“杀他娘的,反正左右是一个死字,拼了!”
城上的粪水和铅汁总归有限,大冷天的凉得也快。不片刻,就停了下来。
架上城头的云梯更多,大约计算了一下,应该有上百架。
几乎在这一刻,黄龙将手头所有的精锐战兵和营中还有些体力的青壮都投入了战场。
上面的守军终于慌乱起来,他们虽然还咬着牙将长矛不住地往下捅来,可面对着潮水一样的贼军,又起了什么作用?
汤问行心情沉重,感觉自己的伤势已经爆发,身上的冷汗一阵接一阵渗出,整个人就如同漂在云端里一样,好象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高举着木盾,在后面贼兵的推搡下一步接一步地朝上面挪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百年,又仿佛是一瞬间,他被人重重地在后面一顶,就朝前翻去。
手中盾牌摔到一边,眼前开阔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翻过了雉堞,落到城头。
“完了,完了,泗州完了!”汤问行痛苦地呻吟一声。
“城破了,城破了!”
城里城外的千万人都在大声喊叫,所不同的是,城外的贼人声音里满是欢喜,而城墙上的守军叫声中却是深重的绝望。
城上的守军中大多是平民,手中的武器也异常简陋,如今士气已丧气,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抗力。
有人已经扔掉手中的武器掉头朝城中逃去,有人却依旧恶狠狠地朝贼军扑去。
汤问行看到,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大叫一声,直接抱着一个贼兵跳下城去。
他眼睛一热,突然大声号啕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轰隆的脚步声,一大队步兵冲上城来。这群人马并不多,只三十来人,身上穿戴也怪,就一件普通的棉甲,却没有袖子。所有人手中都提着一把奇怪的火铳,一上城,就排成一排,“砰”一声。
白色的硝烟在城头弥漫开来,将刚爬过雉堞的贼军打翻在地。
“上刺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声下令。
“上刺刀!”更为奇怪的是,其他士兵也同时复述了一遍军官的口令,从腰上抽出刺刀,塞进枪口。
那军官大约二十出头,身材并不高大,却显得很是健壮。
他大喝一声:“刺刀才是好汉,诸君,将敌人赶下城去。我宁乡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