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悲鸣,汤问行最喜欢的那匹战马倒在地上,热血顺着河岸流进水里,与冰凉的水流连为一体。然后又和细碎的浮冰朝下游流去。
满河都是红色,红色的河,红色的冰,红色的血。
“汤大哥,汤大哥,你怎么杀马了?”一个汤问行的侍卫长长的哭叫起来:“咱们宁乡骑兵可没有吃自己兄弟的习惯。”
汤问行眼里有水光闪烁,他竭力将头昂起,好象这样泪水就会自己流回眼眶里一样。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这马吃了这么些日子的青,已经拉了两天稀,在这样的战场上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与其让它再活着受苦,还不如给它一个痛快。”
“汤将军。”那侍卫突然恼了,满面都是泪水地拉住汤问行的衣摆:“可你也不该吃它呀,汤将军,咱们可得有良心,有良心啊!”
汤问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孙将军的命令不能不执行,这是宁乡军的军纪,休要多说。”
泪光中,河中有十多个tuō_guāng了衣裳的人正在忙碌中,挥动着大锤不住地将一根根大木桩朝河中钉去。河岸上,更有许多士卒背着装了沙石和泥土的麻布包,正忙忙碌碌地朝水里送。
一个小拦水坝已经初具雏形,孱细的河水手到阻挡之后,慢慢蓄了起来,水线已经漫到了士卒的腰间。
三九天的河水何等刺骨,士卒们只在水下干了不到一壶茶工夫就经受不住,更何况,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过正经东西了。
有一个士卒终于遭不住冷,连滚带爬地跑上岸来,扑通一声栽在地上。再看他的模样,已是满面苍白,牙床紧咬,连颤抖的力气也没有。
岸上的人慌忙冲上来,用棉巾飞快地擦干他身上的水,然后将一口热腾腾的马肉汤灌下去。
须臾,那冻僵硬的士兵才呻吟一声苏醒过来:“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兄弟,你还活着,来喝口肉汤,先去那边烤烤火。”
岸上已经燃起了两堆篝火,其中一堆火上还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有马肉随着沸腾的热汤翻滚,浓郁的香气随风飘扬,远远传开。
一具已经被割掉了肉的战马的骨头架子扔在河岸的沙地上,两个骑兵提着锄头在地上挖着坑,要掩埋自己的战友。还有一人提着小刀子在马骨上刮着剩余的残渣剩屑。
有几个光着身子的士卒一口喝光手头的肉汤,然后将身子整个地扑到篝火上,任由火苗子舔着自己身上的体毛,等到整个人都被烤得红如虾米。这才大喝一声,扛起地上麻包扑通地跳下水:“狗日的,冷死爷爷了。把马肠子给爷爷留着,等我干完手头的活再来受用。”
“去你的,马肠子是我的。”
“前腿的肉给我留一口,天爷,俺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好吃的肉汤。”
……
听汤问行提到宁乡军的军纪,提到孙将军,那个大哭着的骑兵不再说话了。只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将脸捂着,肩头不停抽动。
汤问行伸手抹了一把脸,摸到了一手的冰凌。
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整个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再看自己的手,已经被西北风吹得满是龟裂。
他也不知道孙元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一条叫蒿水的小河,又为什么肯定建奴明日就会大军来袭,又让他筑坝蓄水以为阻挡。不过,在宁乡军呆了一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听命行事。凡事只需依靠命令做就是了,根本不需多想,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不用有自己的思想。
要将整条河流截断,活儿还真是不少,单凭自己手下三十个骑兵根本没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弄妥。 没有办法,汤问行只能向天雄军招人。为此,他杀了自己所乘的一匹病马。
已经饿坏了的天雄军士兵一闻到马肉汤的香味眼睛都绿了,如何不愿意。
很快,汤问行手头就有了上百人,工程的进度也快起来,渐渐地,河水开始涨起来。
……
肉汤实在太诱人了,在干活的过程中,还不断有士兵寻着方向跑来,问还要不要人。
正因为如此,汤问行这里的声势越来越大。而他这里有肉吃的消息也很快在军营里传开,很快,来的人越来越多,河岸上的人开始聚集。
汤问行定下的规矩是扛五十个麻包给一碗肉汤,为了这点吃食,士兵们开始争抢起来,秩序开始乱了。
两个守着汤锅的骑兵声嘶力竭地大喊:“别抢别抢,他娘的没干活你还想吃肉,美得你?”
“滚开,滚开,后面排队去。”
“签子,把签子拿出来我先清点一下,少不了你的。”
看了看黑色的飘雪的天空,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工程在完成了一小半,汤问行心中有些急噪:“叫他们快点,别磨蹭……恐怕还得再招点人手。实在不行,再杀……”
“不能再杀马了,不能再杀马了,将军。”一个骑兵扑过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战马都死了一大半,大家一人一骑都难。将军,难不成咱们都要变成步兵。”
“这干的什么差使啊!”汤问行心中突然有怒火腾起,通红着眼睛喝道:“起来,给老子站起来,我骑兵军可没有胡乱跪人的习惯,杀马!”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汤问行,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声音是如此的洪亮,正是卢象升,他身后还跟着前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
“督师来了,督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