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熟悉而亲昵,我似乎习以为常,微微点头朝他走过去,他用瓢从高高的水缸里瓦了清水倒在铜盆里,又递给我一块干净的帕子,我接过来在水里浸湿,轻轻擦拭面颊,连日来过得大起大落,模糊了日头,遂问他:“今日是初几?”
他继续手上打水的动作:“三日后即是除夕。。更多w. 。”
日子过得飞快,掐指一算,我和李轩分开已过去大半年,离一年之期只剩三两个月,我轻扬‘唇’角,不自觉笑出声来,冷面男听到我的笑声,面‘色’柔和:“秦州的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很热闹,你想不想同我下山?”
原本计划是要在清‘露’寺住上小半月,寺中环境清苦,我过惯了小打小闹的日子,来这住了十几日就有些受不了,正愁无聊,听了他的话,心中蠢蠢‘欲’动:“你我就这么离开,方丈那边当如何‘交’代?”清‘露’寺戒规森严,方丈好不易允许我们留下来小住,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厚道。
“方丈大师不是迂腐之人,而且我已提前知会他,你能安然无恙,他亦很欣慰。你若想走,马车就等在清‘露’寺的后‘门’,我们即刻下山,不会有人泄‘露’我们的行踪。”
他思虑周全,不忘嘱托道:“我备了一套‘女’装给你,这身僧袍穿不得了,以免被人识出。”
他说完这句,我才想起身上这件浅灰‘色’的僧袍已经穿了好几日,落崖后没有换洗的衣物,只好将这僧袍穿了又穿,我顿时脸红了几分,该不会我身上散发出了不好闻的气味了吧?又不好当场用鼻子去嗅,甚是窘迫。
我的头压得低低的,他没察觉我的窘迫,只道:“衣裙放在桌子上的包袱里,你去换件衣裳,我在屋外等你。”
我听完拔‘腿’就跑,进了屋“砰”地闭紧了‘门’,鬼使神差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还好天气寒冷,在山‘洞’里取火烤干的衣服没有留下奇怪的味道。我打开冷面男说的包袱,里面躺着件天青‘色’的衣裙,款式素雅,面料上乘,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我脱下僧袍,迅速地换好,这衣裳腰身处的剪裁极好,我在凳子上坐下来,解开束发的发带,简单地挽起一束头发。
包袱里还有一支素净的发簪,簪尾是一朵盛开的宝石‘花’,我想也未想斜斜*‘插’*入发丝,崭新的衣裳穿在身上很是舒服,我打开‘门’走出去,冷面男负手而立背对我,我走上前去随意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我们启程罢。”
他闻言转过身,看见我的装扮时深幽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艳’之‘色’,眼光停留在我头上的青‘色’发簪上,赞许道:“这套衣裙很衬你,秦曦。”
我的一颗心莫名地安静了下来,我也说不清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是他头一次唤我的名字,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的距离,他目光灼灼注视着我,我试图从这双漆黑的眸子里唤起些什么,却是徒劳。
我用力回想,没有尝到想象中的剧痛滋味,脑中只是一大片的空白,我的记忆是从嫁给李轩的那天开始。
我问出声:“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和我以前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把你忘了?”我从没问过他叫什么名字,潜意识觉得我是被迫才来秦州,萍水相逢无须知道他姓甚名谁,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为何会让我产生这么熟悉的感觉?
“你在大齐,而我在秦州,你我怎会是旧识?”他神‘色’清明,未现回避之‘色’,我忽地有些动摇,难道是我多心?
他似乎怕我多心,冷了语气道:“卿本佳人,明眸皓齿,我一时被你的容‘色’所‘迷’而已,我救你只为了不负城主所托,还望轩王妃不要多想。”
冷冷的一句话就将我二人的距离拉开,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脸‘色’不佳,学他那般冷淡道:“如此是我多想了,请大人勿要见怪。”
我一赌气,先他一步走在前面,‘胸’腔被一口浊气堵住,我一路踢着路边遇到的小石子发泄那口闷气,始终不回头去看他一眼。
如若我肯转过头去看他一眼,我就会轻易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当年他因情势所迫,不得已让我落在李轩手上,已然愧对我爹秦诚,后来辗转听闻我万念俱灰服下忘忧差点死掉,更加悔不当初,青梅竹马之情加上我爹的再造之恩,他接我回到秦州,哪里还舍得让我伤心?方才那番话,是不想我疑心多虑,增加不必要的烦恼,我能好好活着,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事。
一路上我都远远走在前面,他默默跟在身后,没有和我并肩的意思。后山脚下停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风影叼着跟不知名的小草坐在驾车的位置发呆,我箭步上前,掀开车帘钻进去,他惊得跳下车,‘摸’不着头脑看着随后而来的冷面男,请示道:“大人,这——”
冷面男看也未看他:“启程下山。”然后也进了马车,他高大的身躯一进来,整个车厢就变得狭窄起来,我冷脸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屈膝而坐,把头深埋在膝盖上,摆出一副懒得理他的姿态。
他亦不说话,在我旁边找个位置坐下来,帘外风影挥了下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抬脚便走,耳边传来轱辘轱辘的车轮声,我心里仍旧是一阵郁闷。
我不知道为何因为他冷漠的拒之千里的态度而感到烦闷,他对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