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发什么疯啊!跟你说过是组织调动,组织调动,懂不懂!!”父亲气得青筋暴跳。
“调动,你当我傻呢。当初。你是怎么求我带你出穷山沟的,现在可好,才当上个小小的市委书记,就心思活泛了。工作越调越远,都快出国境了。许湛华,你还有个做爸爸的样子吗?小平一年里只见你几次,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丁美兰说到恨处,一把将正在做作业的许立平拉出来,指着许湛华,骂道:“好啊,你今天有本事,就当着儿子的面走!走了,就别回来!”
“爸爸,爸爸。”许立平的胳膊被母亲抓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只能泪眼汪汪得看着许湛华。
许湛华的脸色红了又白。最后变得铁青。他狠狠一咬牙,竟连行李都不拿,转身出了门。丁美兰愣了半天,突然歇斯底里得发作起来,把许立平狠狠得向前一推:“混蛋!你们姓许的都是混蛋!用得着的时候千好万好,没用了,就当破布一样丢掉!许立平,你爸平时不是最疼你吗,你去把他叫回来。叫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冻死、饿死,也不许回来!”呆木阵划。
“妈妈,妈妈!!”许立平惊恐得挣扎着,但人小体弱,哪里敌得过已近癫狂的母亲。他被丁美兰半拖半拽得拉到门外。砰的一声,门关了。
不远处,许湛华的车也开始发动。许立平呆呆站了会儿,穿着拖鞋就拼命得跑过去。或许是拿儿子相威胁的戏码演得太多,许湛华根本没当回事儿,漠然得挥挥手就让司机开车了。
车子在许立平眼前,喷出一阵白气。他绝望得追跑着,直到那车完全消失不见。他闭紧双眼,痛苦得坐在路边喘气。他几乎已经想象母亲抓狂的模样:她会把所有羞辱父亲的话,都丢到自己头上。即便他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她也不会停止。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几乎要直接戳穿他的耳膜,震碎他的头脑。她的表情如此狰狞。以至于他过去总害怕,母亲会不会突然发狂,用手活活掐死他。
但母亲每次发完脾气后,又会变得异常温柔。给他做喜欢吃的菜,搂着他,甚至亲他。但他掐不准她发怒的时间:父亲不回来,她生气;父亲回来了,她也生气。而父亲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变得愈加冷漠。任期将满,他就会请调往更远的城市,似乎在地图上离他们母子近些,都是种痛苦。
最奇怪的是父母都说爱他。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又会推开。放任他像条在铁板上煎烤的鱼,一面堆着香甜的作料,一面燎着火。
这次,他再也不想像往常那样胆战心惊得等着母亲。小小的许立平下定决心。沿着记忆去五站外的阿姨家。他就那么穿着拖鞋,镇定自若得走过岗哨,遇到警卫员询问时,居然还微微笑了笑。
但不巧的是,阿姨一家都不在,他只能坐在下面发呆。小区里的空地上摆着一溜健身器材,10几个半大的孩子抢着玩。他在旁边等了又等,终于发现一只摇椅边有个空位。摇椅上已经坐了个6,7岁的小丫头,低着头,扎着两只小辫子。他小心翼翼走过去,还没开口,小丫头已经点点头,向旁边挪了点。
他开心得跑过去,摇椅左右晃荡,带着架子哗啦哗啦得响。他从没见过这样胆大的姑娘,晃得这么高,半点不怕,还抓着扶手不住得笑。
“怕的话,就抓住我啊。”小丫头的声音也很温柔。
虽然牙齿打架,但他还是坚决摇头。
“那我……抓着你吧。”小丫头笑嘻嘻得靠过来,忽然紧紧得攥住了他的胳膊。
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许立平突然瞬间僵住了。他怕自己一抬头,就看到母亲愤怒的脸,听到她尖利的怒骂:“不是让你去找你爸吗?居然在这儿玩?!让你玩!!”
他一阵心惊胆寒,手一松,就从摇椅上一头栽下。额头正磕在地上,立刻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果然是母亲的脸:惨白、惊惶。他直愣愣得看着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现在,许立平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他在摇椅上做的一场梦。因为当时谁都不愿担责任,每个孩子都说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而从那时起,但凡听到女人尖叫,他都会开始那段循环往复的噩梦。在梦中,无家可归的他从摇椅上一头栽下,便一直、一直向下掉,没有尽头。周围黑漆漆的,伴着嚎叫的风声,一颗心像被拎到了喉咙口,无论怎么喊、怎么抓都停不下来。
但今晚,许立平破天荒得掉到了地面上。还有那个看不清脸的小丫头也坐在旁边,依旧低低的笑。头顶洒下温暖的阳光,她一朵朵拔着地上的小花,然后放到唇边吹开。
他突然生出莫名的勇气,尝试着一点点走过去,轻声“喂”了一句。小丫头抬头甜甜得笑了,但那阳光太刺眼,他没来得及看清,就忽然惊醒。
为什么今天的梦不一样?他用手臂枕着头,迷惑得想。
……
第三次相见是学校外某美食街上的烧烤店。一层楼的同学非撺掇着许立平去吃烤串,美其名曰“挑战自我”。看着门口垃圾桶里堆积成山的脏竹签,他的头皮都麻了,下意识得就想转头走。
但门已经被拉开,众目睽睽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迎面就是一股人的烟火气。
有个熟悉的纤细背影,在烟雾中一边打电话一边利索得收拾着桌子:“嗯,我不过来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