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因如此,阮天德才更为受用。
从来都是人求着云仙子开口,何曾见过云仙子开口求人?
唯他阮天德而已。
“仙子何须如此。”阮天德稳坐主位,并未起身相扶,只嘴上大度的道:“便是仙子不说,此事,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市舶司长史认罪,必然是受人胁迫。若不将此人揪出来,谁能全然心安?仙子且放心,此事,老朽必将全力查办。”
“那就有劳大人了。”云子桑再行一礼。缓缓起身。
阮天德笑着摆摆手。
云子桑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色,侧身与阮天德道:“今晚多有打扰,还望大人见谅,时辰不早了,子桑先行告辞。”
“仙子慢行。”阮天德点点头。对一旁一直静观不语的阿潜道:“阿潜,送送仙子。”
“是,义父。”阿潜起身,那舞姬亦起身,亦步亦趋的跟上。
一行三人,不紧不慢地行走在挂满琉璃宫灯的水上长廊,夜色虽黑暗,但水光五彩斑斓,粼粼波光与他们翩然身姿相辉映,惊鸿一瞥。恐会误以为入了瑶池仙境。
阮天德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收回视线,把玩着手中的金樽。
他看着杯中的缱绻迷离的葡萄美酒,白得有些过分的脸上隐现几分红晕,似有些微醺。
他眼光游离,低声细语,“这个云仙子,竟然连我也查不到背景,不知道是什么人。”
他顿了顿,忽得意的笑了笑。又道:“卢东阳虽然在外人面前对她态度一般,但私底下的低姿态,却没能瞒过我的眼线。堂堂府伊,分明是对这女子惟命是从。”
“能让府伊大人惟命是从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他旋转着手中杯盏,专注的看着杯中紫色的葡萄酒荡起圈圈涟漪。
忽然,水纹静止,他亦不动了,只紧紧盯着那涟漪看,如同醉得厉害了。再然后,就是恍然,猛一拍腿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嘛,我就说嘛,我就说嘛!!!”
阮天德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笑得抱着肚子翻滚在地,笑得眼角泪花直闪,形似疯癫。
而在暗处,一人明镜般的眼映着他癫狂之态,眼眸轻掩。
阮天德,究竟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到底,在笑什么?他已身处税监高位,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能将他情绪调动的如此激烈?
乔宣想不明白,也就作罢。
不消多时,送走了云仙子的阿潜回来,阮天德早已平复了情绪,兴趣缺缺地对他道:“云仙子将才说之事,你即日便着手查办,记住,要暗自排查。”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被查,此事若是让人知晓,恐会对他生出逆反心态,还是悄无声息的进行是为妥当。
“是,义父。”阿潜依旧惜字如金。
阮天德点点头,忽然提醒道:“或者,你可将此事,与我先前交于你的那事,合并排查。”
先前那事,便是那个携了三道圣旨之人的事?
那个人,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似乎那日莅临府衙的那道圣旨,不过是午夜梦回时乍然瞧见的昙花,让人短暂心惊过后,便再找不到分毫影踪。
但他们都知道,他一定还在,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他们,如同跗骨之蛆,伺机而动。
义父是怀疑,这件事,或许,是那人的爪牙所为?
若真是如此,那么,查到那爪牙,便能得到那人消息,若能找到那人消息,自然也能将他的势力连根拨除。
从此,他们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阿潜点点头,道:“阿潜明白。”
阮天德便摆摆手,有些疲乏地道:“人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这一熬夜,身体便乏了,是时候休息了。”
说到这里,他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眼里有几分暧-昧,道:“你也好好休息吧。”
阿潜却当意会不了,恭恭敬敬的敛身道:“恭送义父。”
阮天德见他这反应,摇摇头,摆摆手,也不管了,慢悠悠的往外走。
他身材偏瘦,肩背略驼,瞧背影,有几分佝偻,但这佝偻,却分毫不会让人觉得颓败,反而是蓄势待发之态,仿佛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往前扑。
阿潜站在远处,望着阮天德离去的身影,许久才开口道:“出来。”
不知是不是这一声“出来”太过清冽,夜里,竟惊得四处风吹草动。
湖边,那妖媚舞姬刚露出红如烈火的裙摆,一个身穿劲装的男子,就不知从何处冒出,飞落而下。
落下的时候,单膝自然着地,单手撑地,俯首道:“大人有何吩咐?”
阿潜清冷冷地看了那舞姬一眼,那舞姬怯怯缩回腿,垂头退回去。
阿潜没说什么,收回视线,走到案几前,大概扫了一眼,便撩起自己衣摆,“哗——”的一声,价值不菲的衣裳便变成了废绸一块。
阿潜光洁如玉的长长手指伸入盛满了葡萄酒的金樽中,随意一点,带着迷人酒香的手抽出,在丝绸上随意勾写。
顿时,美酒的芳香弥漫开来,随着那长长的手指划过,光滑的丝绸上,红色如血蔓延。
写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他收手,将绸布递给那男子,道:“但凡与市舶司贪墨一事有过牵连的官员,我要知道,就此事他们可有与不该接触的人接触,或者,近来,他们的家庭、生活、财产、运途等等,可有发生变故。”
“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