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点了个差役,将收到的回函递给他,吩咐道:“这位官爷,劳烦你去通知这信函上的商家或官人,请他们暂放下手中之事,配合审查。”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让他们都等着她,甭管她现在有没有空,也甭管她啥时候有空,反正她要审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在。
那差役却没觉得这要求过分,躬身接过信函,飞快退下。
田蜜没有耽搁,她“身负皇命”,没人敢阻拦,当下便带着人直奔账房而去,给每个人分配好任务后,她四下巡视了一圈,在对方瑟缩的神情中,向人家走去。
她也没把人怎样,就是聊天,跟账房聊天,跟管事的聊天,聊得人冷汗涔涔,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半天,生怕透露出什么不该透露的东西。
坊子老板进来时,正好听到一道声脆的声音在问:“所以,你们付款有保存对方的收款证明,收款也有收款记录,出库与入库都有留底?”
老板疑惑的皱起眉头,想到,这也不是什么机密问题,问这干嘛呢?她不应该审问银钱的来龙去脉,打听各种商业机密吗?虽然,他们肯定不会老实回答。
“是。”这些问题,都不过只是些程序罢了,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被问的人一边点头,一边纳闷:这大名鼎鼎的田姑娘,怎么重要的不问,竟对这些感兴趣。
田蜜点点头,余光瞧见正主来了,见对方热情的见礼,她只是淡淡的颔首。
毕竟是来审查的,太过熟落,公信度就降低了。
那自称姓陆的老板,此刻笑眯眯的伸手做引,连声道:“姑娘,您坐,您先坐。”
田蜜刚坐下。还不待他搭话,便见徐婴语将一蹋东西交给田蜜。
那陆老板看见徐婴语,霎时一惊,显然认出了她是徐师的女儿。徐师。那可是时常受托帮官府审账的人。
他再一看她递交给田蜜的东西,那脸,一下子就由红转绿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叠东西,田蜜接过后。竟然看都没看一眼。
田蜜随手将东西丢在桌案上,动作十分轻飘,但一蹋纸落下去,还是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尘埃都飞起来了。
陆老板不明其意,他见那姑娘脸上带着微笑,只是那笑容太淡了,淡的若有似无,让人捉摸不透,亦如她的话一般——“陆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已经听管事的提起过了。”
这事……唯有这事……陆老板低垂了头,半饷,他抬起来时,神色已然自如,他笑着道:“姑娘,我们付给朝廷的钱,确实就是那个数,我们账上记着有。朝廷的备案中也有,真是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说罢,他殷殷看向徐婴语。徐婴语熟练的从一本账册里翻出一页来,对田蜜点点,道:“确实是以九千贯钱买得开采权。”
田蜜闻言,只是笑了笑,她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个答案,只笑看着被她笑得坐立不安的陆老板。思维似乎有些跳跃的问道:“这笔款项,应该是几年前支付的吧?”
时间做不得假,也没有作假的必要,陆老板虽不明其意,但还是放心点头,道:“是。”
田蜜双手手指交叉在桌案上,勾唇笑了笑,道:“按贵坊的规矩,付款,是要留下对方的收款证明的吧?”
这个问题,似乎他来的时候,她就问过下属,陆老板不疑有他,十分坦然的让人翻出那张原始凭证,底气十足的递给田蜜,坦然道:“那是自然。”
田蜜接过那张泛黄的纸张,却根本没去看上面的记录,她只是看了眼纸张本身,便将那薄薄的一页纸拎了起来,拎到陆老板面前,陈诉道:“几年前的旧账,纸页都发黄了。”
那泛黄的纸张上,满满的都是时间滑过的痕迹。
看着面前这黄地很自然的凭证,陆老板笑容满满的道:“可不是嘛,岁月催人老啊,这纸也老了。”
然而,对面的姑娘不止没笑,连原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渐渐沉了下去,那双大的出奇的眸子,空空洞洞的看着他,声音凉幽幽的道:“是吗?那背后烟熏过的淡灰色痕迹,也是时间造成的吗?”
什、什么?陆老板瞪大眼,惊诧的看着她。
她怎么会注意到纸张后面那被烛火熏过的痕迹?她应该关注的,不是纸张正面的内容吗?明明那灰色那么浅,明明那黄色那么真,怎么就暴露了?火眼金睛吗?
看着陆老板不可思议的神情,田蜜微微勾了勾唇角,澄澈透亮的眸子看定他,道:“用烛火将白纸熏黄,伪造成多年前的模样,这一招,我早就看腻了。”
“应该说,不止这招,我不知道陆老板和贵作坊的账房们还会些什么,但我会的,却是蛮多的,不止是造假手段,还有揭露造假的手段。”她徐徐说着,看着陆老板越来越沉的脸色,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语调更是不变的道:“陆老板,原始凭证都是假的,我还能相信基于此录入的账面数据是真的吗?”
陆老板额头冷汗直冒,他呼吸粗重,心跳如鼓,却找不到话来接这茬。
他不说,自有人替他说,但听那清脆的声音平稳地道:“也或许是年月太久,陆老板记不清了。”
陆老板刚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又听她适时说道:“既然陆老板记不清了,那便由我来告诉你吧。”
啊?她来告诉他?这是什么状况?陆老板呆愣的看着她,蒙了。
他糊涂了,田蜜却清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