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到正数第二席,仔细研究着两人的神色。见万有生稳重自信,全不似平日的轻浮傲慢。而吴管事悠然饮茶,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他们何以如此淡定?是不在乎林家这生意?不在乎两人的赌局?不,不可能。若不在乎,他们何必投文书,何必想尽办法地让她答应,若是在乎,那么……
田蜜毕竟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多年的执业经验,让她很快摸索到了些东西。
她脸色随之一沉。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怎么了?”张老板正是神经紧张中,周围一有反应,他便感觉到了。
田蜜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就是坐得无聊了,想出去走走。”
“哦,反正时辰尚早,你去吧。”张老板欣然应允。
田蜜便站起身来,离开宴席。她先是无所事事地在花园里晃荡,可见这里虽然百花盛放,却左右不过一簇簇一丛丛,并没甚艺术观赏性,便无聊地停了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回头向宴会的方向望去。
都到这一步了,她却反而更担忧了。
如果没有暗箱操作,她相信,他们定会是最后的赢家。但她同时清楚,君主专制体制下,独断专行是社会各界的一大特色,决策权高度集中在一人之手,有心人士,连疏通各种关节都用不着,只要敲定这一人即可。
倘若,这个人不准守规则,亦或早有安排,那么他们做再大的努力,都是白瞎。
田蜜想起那人带着信封所走的方向,不由得寻了过去。
她实在放心不下,去碰碰运气也好,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红锦园并不是很大,因此,即便田蜜没在第一时间跟过去,弄清方向后,要找到地方也不是很难。
这是个独立的院落,门前有两个婢女守着,田蜜绕了段路,避开她们的视线,摸到了后面。
后面有一排窗户,此刻全部打开,光线全数涌入房间,将里面照得格外亮堂。
田蜜没敢走过去,她就在最边上那扇窗户后,背靠着墙壁,透过缝隙望进去。
屋子里有张大圆桌,桌上放着商户们的投商文书、算盘,以及笔墨纸砚,几个人围在桌边,手拿信纸,相互商讨着。
田蜜惊讶地发现,那个潜大人竟然也在这里。
他不是在宴席上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田蜜转而一想,他既然是公证人,自然要负责监控全程,在这里,也实属正常。
“这些,这些,都不用管了,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一叠信纸粗略经过几人之手,便进了垃圾筐里。
四两拨千斤地挑敛完第一轮,田蜜并不意外的看到,桌子上的投商文书已经少了大半。
接下来,几人便开始仔细看了起来,边拨着算盘,边相互商讨,只是田蜜眼尖的发现,他们脸上有倦怠之色,拔算盘的手也显得绵软无力,就像在走个流程。
糟了,她心里一咯噔,暗暗发苦,竟被自己料中了。
这时,一直稳坐不动的阿潜,忽地放下手中茶杯,站了起来。
众算盘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端正态度,认认真真的拨弄了起来。
阿潜绕着圆桌踱了一圈,他步调缓慢,随意从容,但在这拨子可闻的房间里,却清晰地有些尖锐,直踏得心怀怪胎的众算盘心肝儿直抖。
就如同贼天生怕官般,做账的,遇到审查的,也是心惊胆战。当官的在他们身后转一圈,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只敢埋头做工,因此谁也没发现,不知何时,当官的已经离开。
田蜜正专注地看着,她集中精神,努力地想把焦距定在他们手中的投商文书中,去看清上面的内容,确定自己的胜算,冷不丁的,温热的脖颈上,幽幽搭上一只冰凉的手。
田蜜脊梁一僵,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那只手在向后用力,她便随着那力道,小心翼翼地后移。——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没忘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把脚步放得极轻,没有惊动到屋子里任何人。
当然,逮住她这个例外。
凉亭里,田蜜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着石凳上安坐的那位发话。
既然把她带到这里,而不是当众揭穿,就说明事情有回旋的余地,她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阿潜看着她平静的目光、坦然的神色,倒是有些意外。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又是做帐房的,在自己干坏事被抓时,还是被督审司的官员当场抓包时,竟然不慌不乱,比刚才那些入行几十年的老帐房还要稳重些,确实有些稀奇。
“迷路了?”阿潜的声音有些清冽,就如同山间淌过的泉水,流畅悦耳。但流畅的同时,也显得有些泠漠无情,亦如他道:“还是,外的艳?”
一上来就接人短、堵人话头,可见,不是个好相与的。
“当然不是。”田蜜微微一笑,并不狡辩。都到这地步了,费力辩驳,到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的直接痛快。
她退后两步,站在不用因身高而费劲仰望别人的位置,坦然道:“小女没那么无聊。小女只是觉得这买方并不足以信赖,因而想眼见为实罢了。”
说这话时,她外明亮,就如同明镜般,直照进他眼里。
这种情况下,田蜜的意思很清楚,她就是怀疑有人做假。阿潜怎么可能听不明白?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清冷冷地道:“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