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罢下楼,袁华忙不迭地跑出付款,田蜜优哉游哉地晃在后面,只在他掏腰包的时候,大爷似的招呼了句:“掌柜的,记得隆账上。”
东家让她带人出门。没道理不用公款不是?
袁华没付上款,好像还挺丧气。他垂头出了锦福楼的大门,下了台阶,行至街上。幽幽转过身来。
转过身来后,他静立了片刻,反倒好了。
他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田蜜,有些决定。他觉得,应该说给她听。
“田姑娘,我现在有钱了,我回去就请胡秀才教我读书识字。你们说的很多话,我虽然现在听不懂。可以后,我会听懂你们在说什么的。”
“田姑娘,我就把作坊建在杨柳村里,愿意来帮我的乡亲,我都会给他们一个好工钱。这样,以后要是赚钱了。他们就会接受我、认同我了。”
又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话,他方顿住,看着她道:“你不要对我失望,千万不要。”
正午阳光强烈,所有的光线都带着炙热的温度,烘烤在人们的身上,直烫进心底。
少年于蒸蒸热浪中望向她,浓黑的眼里全是殷切的期望,执着而热枕,让人无法回避。
田蜜静立片刻。只简单地道:“好。”
袁华便放心笑了,他笑着道:“那,田姑娘,我就先走了。你有空的话,不妨和谭婶子一同来我家玩。”
“好。”田蜜点头,看着他走远,便也回了药坊。
田蜜回到药坊,在自个儿的案几后坐下,翻出一大堆作坊资料。开始整理起来。
除了月末忙得不可开交以外,帐房在平时还算是比较清闲的,至少没到恨不得生出八只手的地步。
杨贤百无聊奈地坐在案几后,皱眉看着对面,实在想不明白,她都在忙些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他们做帐房的,无非是在作坊发生买卖后记记帐,需要收付银钱时过过手,月末再算算总账,发发工资,跑跑税务司什么的。工作简单,技术含量低,哪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忙啊?
可他一想起今儿上午,这姑娘说的什么商业信用政策、最佳订货批量、赋税筹划、坊邸搬迁规划……这些都是什么?真的是他们该做的吗?怎么做?
杨贤深深地觉得,他的存在压根儿没有必要,也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这姑娘留不得,此事,宜早不宜迟。
田蜜从不会去关注杨贤,她正忙着归整资料,今天早点完工,也好早点回家。
自从换了药后,谭氏就慢慢好了起来,现在已经可以如常操持家务了。
乔宣那边,才一两天的时间,自不可能有多大进展。而且,那晚过后,乔宣就出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说起来,自从上工后,她就没按时回家过,更没时间陪家人。每天忙完了作坊的事,还要忙袁华的事,到深夜了,还要研究这个时代的法律法规,不可开交便是她现在的生活常态。
等她把这些都理好,让一切步上正轨,想来,就会轻松很多了。——带着这样的心理,田蜜充满干劲地过了两天。
这日清晨,天色灰暗,淋淋沥沥的小雨伴着阴凉的冷风席卷大地,雨声为配乐,梦中自有景,田蜜睡得昏昏沉沉,直到谭氏在她耳边柔声唤过好多遍,她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田蜜抱着被子坐起来,大大的眼睛雾蒙蒙地,虽则睁开来,却在神游中。
谭氏黛眉微蹙,觉得今日的女儿有些不对,往日一到点,她自个儿就起来了,今日怎地这时了还赖床?
她试探着将手放在她额头上,果不其然,有点烫。
谭氏正蹙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女儿,这时,久等他们吃饭,却迟迟没见着人的田川,疑惑地在外面喊了起来:“娘,怎么了?姐怎么还不出床啊?再不出来,上工可是要迟到了。”
一听到‘上工’这两字,田蜜一个激灵,立马全醒了。
她一下子松开被子,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梳头洗脸刷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谭氏完全插不上手,等她反映过来,女儿已经走到门边,回头招呼她:“娘,快点,吃饭啦,不然要迟到了。”
田蜜吃饭速度的快慢,完全取决于时间的紧迫程度。
于是,饭桌上,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张着小巧的嘴巴,没几下就把一大碗米粥喝了个精光,这期间,都不带歇口气打个嗝的。
吃完后,她揉揉肚子,拍拍屁股,拿起布包和油纸伞就往外跑,边跑边挥手道:“我先走了。”
谭氏这才反映过来,忙追出去,唤道:“球球,你且等一等。”
田蜜顿住脚步,见她娘正扶着门框娇喘吁吁,忙退回去,一边扶着她纤弱的后背,一边道:“娘你先别急,我在这儿呢,还没走。”
谭氏扶腰喘气,纤长的手摸到女儿肉乎的小手抓住,片刻后,直起身来道:“看我,昨晚都忘记跟你说了,今儿十九,正赶上庙会,你中午若是有空,便往城西的天宫庙去。咱们一家人,一起到佛祖面前还个愿,再吃个斋饭,你看可好?”
“好,我记下了。”田蜜点头应了,又问道:“娘,还有什么事吗?”
谭氏摸摸她柔软的发顶,轻柔笑道:“没了,去吧。”
田蜜点点头,重新撑起伞,拎着裙摆,快步走进了雨里。
谭氏倚在门口,望着那娇小的身影渐渐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