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道:“依你看,是哪府的人?”
陈公公慢吞吞地将画像卷起,仍旧摇了摇头说:“咱家要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苏大人您还不早就全知道个一清二楚了?”然则话音未落,他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不过您这是在查什么?”
苏彧便郑重地将半山寺的事说了一遍。
陈公公听罢,很是愣了愣,过了好片刻方才咳了两声,略有些无力地道:“看来是牵扯上了不易招惹的人物。”
都是心里明镜似的人,说起话来便也都没有遮掩,陈公公说完飞快地接着道:“这事若只是底下的人办的好事也就罢了,可如果是替人办事的,那可就真糟了糕了。”
几个内侍,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陈公公一个掌印大太监,自然不会将那几个小喽啰放在眼里,可蝼蚁的主子,却不是蝼蚁,那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哪个也不好动。
陈公公望向苏彧,道:“咱家合计着帮您去查查?”
苏彧微微一颔首:“也好。”
陈公公就笑了起来,将卷起来的画像往袖中暗兜一塞,说:“小主子可醒着?若醒着,咱家去瞧上一眼,便先回去了。”
“我领公公去。”苏彧侧开半个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公公见状颇有些受宠若惊。
苏彧倒是一脸坦然自若,带着他去见了永宁。永宁当然还醒着,还在解他的九连环,已解到最后一环,将将便要成功,瞧见陈公公,他面露欢喜,但手中的事却并不立即放下,而是等到自己终于将最后一环也成功卸下,他才将九连环放到一旁站起身来,笑着喊:“陈公公!”
小小一个人儿,手足并用地要往他身上扑,极欢喜。
陈公公忽然鼻子一酸。
他说自个儿记性好,可好归好,许多旧事年份长了,便在时光里模糊了,许多事都不大能记得琐碎细节了,但他却总记得,先太子才五岁时,站在草木深深的园子里,牵着自己的手,仰着头用软糯的声音喊,陈公公,昨儿个夜里有蚊子,陈公公,我还想再多吃一块点心……陈公公……陈公公……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陈公公心想,说谁想要逆谋他都信,可说那个孩子会心怀不轨行逆谋之举,他宁死,也不愿意相信。
陈公公将小永宁抱了起来,听着年幼的小童嘟嘟囔囔念叨着,却话不成句。他还太小,能说会笑,可一说得快了,话语便支离破碎。
但陈公公听得那样认真,认真得差点没能听清楚苏彧说的话。
他抱着永宁,怔了一怔,才逐渐有些回过神来,侧目看向苏彧:“您说什么?”
苏彧目视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公公可以提前部署起来了。”
这是个机会,难得的机会。
陈公公心中一凛,忽然呆住,说不上话来。
“距离凶手最后一次犯案,已近月余。”苏彧的口气冷冰冰的,听得陈公公莫名有些心惊肉跳,“能查的线索委实不多,如果凶手从此以后再不犯案,恐怕是难捉。”
陈公公将永宁放了下去,招呼了忍冬来看着,和苏彧并肩往廊下走去:“您的意思,咱家明白了。”
如果凶手无法缉拿归案,这桩案子是查还是不查?苏彧铁定会查,且绝不能白查。这桩案子既然牵扯上了内侍,那顺藤摸瓜找下去,一定不会落空。
翌日,苏彧便将这桩案子捅到了明面上,半山寺一片震惊,寺中的人,不管是僧侣,还是香客在验明清白之前,皆不可下山。
而若生和慕靖瑶一行人,则赶在这之前便已然下山,往家去了。
半山寺的住持方丈,跟着官兵亲自去林子外看过,骇得面色惨白,连声念着“阿弥陀佛”,他的确不知道附近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至于戒嗔和尚,一知晓山寺被官兵封锁,便急急去打听了是为何,结果说是因为有大人在林子外发现了十数具尸体,要彻查此事,他顿时便觉两股战战,想要飞逃下山。
然而山门外,有人严密把守,他想逃,除非生出翅膀来。
先前见过那小太监回寺后,他便一直惴惴难安,想着长生会不会去报官。但他转念一想,那人早就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纵是见了官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徒增些麻烦罢了,他便按捺下了心中焦躁,等着长生被捉。
可谁知,长生还未找到,那些尸体的事先被捅破了!
他躲在房中,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冷汗一点点从头上流了下来。
明明说好见了官也没事,可如今寺里这动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戒嗔心里没了底,蓦地想起那小太监说的,干爹不在的事来。
他暗道,不会要糟吧?
正犹疑着,外头已是闹哄哄,有人来捉他了。
戒嗔和尚一下子傻了眼,失了章法,连动弹也忘了。
半山寺里一片哗然,刑部也不例外,苏彧的上峰杨显得知了这事,气哄哄摔了块镇纸,嚷道:“好个苏彧,反了天了!”
他分明说了这事不必查,苏彧也答应得好好的,可转眼便越过他去将事情给办了。杨显越想越恼,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的,又差点摔了只茶盏,好在一下子心疼起来没舍得,给留住了。
想了想,他琢磨着得去告个状,杀杀苏彧的锐气。
先写封信让人送去给苏彧的亲哥哥定国公,长兄如父,他的话苏彧怎么也得听;然后待到圣上回京,他再写封折子上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