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看了几层楼的记录,季童有点儿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几天前的早晨,小花园里撞到过这个学生。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手臂扶住的那个轻盈的重量,这样瘦的身形,在现在营养良好的大学生里并不常见。
应该是这个大学的学生,按住额角回忆了一会儿,季童想起来当时撞到裴佳木那一瞬间他手里资料上的字,理工科专业的。
那么,监控记录里这个学生,有些迟疑地在走廊每个门牌上探看,看起来对实验楼十分陌生的行为就有些不对了,这栋楼分层有超过十个大型机房,许多工科专业的实验手动课程都是这里上的。
看完最后一段录像,季童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是给周韩打了电话。
周韩在睡梦中摸到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迷迷糊糊接通,含糊问,“老大怎么了?”
季童声音清晰稳定,“我们进驻实验室的时候,你是不是更新过门口的监控系统。”
这间实验室在走廊的尽头,而全层监控安在中间的天花板上,可以看到那个挺瘦弱的男孩子走到门口倚着墙壁坐下,垂着头,但是看不清到底他做了什么。
周韩停顿了好几秒,才把思路理清,“在门头上装了一个我们公司自制的迷你监控,就是女生发夹大小的那种型号,用n次贴粘着随便粘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忽然想起来点儿事儿,”季童边说边走到门口,拉开门仰头查看了下,一点红光一闪,摄像头感应到画面变化开始工作了,那么今晚它应该也是在好好工作的,“连接在哪个服务器上?”
周韩敲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那个只开了短距离无线传输,应该在离门最近的那台电脑硬盘上,你去查查。真没什么问题吗?”
“没事儿,我查一下自己几点更新过资料。”季童边说边输入电脑密码,“吵醒你了,赶紧去睡吧。”
“你自己也早点儿睡吧。”周韩无奈,季童不想说的事儿谁也问不出。
挂了电话,季童很顺利在电脑上找到个监控录像的临时文件夹,打开找出晚上那个时间段的记录。
这段记录清晰的像用高清专业摄像机录的一样,只是受限于角度是从上向下拍,并不能完整地看清男生的正面全脸。
在画面里,他确认了门上贴着的a4打印纸之后似乎很高兴,但是完全没有靠近门缝,反而是摆出一个侧耳听什么的姿势。
然后就靠着墙随便坐下发了几分钟呆,镜头里只能看到他漆黑的发顶和露出的尖下颌,如果不是画面还在记录,季童简直以为这个人僵成雕塑了。
持续近十分钟的时间里,这孩子完全没动,然后有什么东西在画面中一闪反了一下光。
季童推回画面,一帧一帧看,最后有些惊讶地钉在某张图上。闪了一下的,是一滴液体,跌落下来的……
这孩子在哭!
然后画面中的男生很快站起来,理了一下抱的有些散的一叠文件,按了按眼角,步速很稳定的离开了。
接着再去看大楼监控,他径直下了楼梯出实验楼,一路向宿舍区过去了。
季童按了按额头,回忆起早晨在花廊附近撞到他的时候,自己看到的好像也是一双发红到泪汪汪的眼睛,当时还以为是受伤。
在回放刚才那几分钟画面,一个晚上独自跑到空旷的实验楼里发呆的男生,刚才那种坐着不动哭了一下然后又走开的姿态,莫名让胸口闷闷的。
有些熟悉……
记忆深处,好几年前的时候,嘉木和家里摊牌闹翻,被赶出来。自己打工累极,安慰了几句在他反复说没事儿之后就睡了。结果半夜醒来,发现裴嘉木抱膝坐在飘窗上,溶溶的月色下脸颊上有一行银亮的水迹。
季童记得当时自己心疼的不行,又爬起来安慰,裴嘉木简直一秒变脸,抹掉眼泪之后笑的特别灿烂,坦诚说只是难过小时候在那栋房子里和爷爷的美好记忆再没有了。接着他还淡定地讲了一通什么人都要向前看的废话,反怪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信誓旦旦说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个晚上之后,果然,再也没见过裴嘉木因为家里的事情表露出难过伤心的情绪,他总是乐观的,什么都能解决。连最后离开,也记得留了一个笑脸……
晃了晃脑袋,季童关上电脑重新躺回行军床上,嘉木已经不在了,不能继续沉浸在回忆里,要听他的话好好过日子开始新生活。
数百米外的宿舍楼里,对大多数人来说,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夜。
裴佳木被舍友起来冲凉水的声音吵醒,摸了摸自己凉丝丝的胳膊,好吧,虚弱畏寒的体质这会儿是好的,全宿舍都热的恨不得躺地面上,只有他自己,还在肚子上搭了条毛巾被。
迷迷糊糊重新睡过去,夜里忽然做了乱七八糟的梦,一望无际的麦浪,田字格一样的田间小路,道路两边的梗上种着一些高高矮矮的树。跑在乡间小路上的大黄狗,摇摇摆摆高昂着头的鹅群,四处刨食儿的鸡,隐约尖利的吵闹声。明明没有看到什么,可是意识里就是能感觉到鼻尖萦绕着牲畜粪便发酵的臭味儿。
一幅幅破碎不连贯的图画,都是裴佳木上辈子只有从影视作品里才能看到的东西。
早晨被凉丝丝的晨风吹醒的时候,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神,屋里还有舍友轻微的小呼噜,裴佳木轻轻抬起右手按在左胸。
这种情况,是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