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源把手心里的糖塞到嘴巴里,抿了抿嘴唇,看上去又不高兴了。
刘云问:“怎么了?”
泉源抬起头看着刘云:“不要薄荷糖。”
原来真的会像小孩那样不爱吃啊!
刘云十分新奇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泉源。
但她不知道发着高烧的泉源整个口腔都有一股苦涩的感觉,吃了薄荷糖感觉更加苦了。
泉源想把糖吐出来,但是从小母亲教她不准浪费,就算不喜欢她也会苦着脸吃下去。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在哪里了,只记得有人给她又辣又苦的薄荷糖,于是就抬起头去看那个人。
泉源混混沌沌地,她脑海里流转着很小的时候母亲带她来医院的记忆,更后来的关于医院的事情她又一点都不愿意想起来。像是装傻,又或者真的糊涂,她把在面前晃动的这张脸想象成母亲的。
但那又并不是真的母亲的。
泉源觉得有点恐慌,她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不去想,那些令她痛苦的回忆就永远不会涌上。
刘云不知道泉源在想什么,她只看见泉源像被欺负了所以在生闷气的小孩子那样不高兴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其实刘云连纸巾都准备好了,她又不是严厉的家长非要逼孩子把不喜欢的东西吃下去。但是她没说不喜欢就吐出来吧,她就是想逗逗这样的泉源,于是说:“这个是药糖,对发烧好,对嗓子也好。”
泉源看起来更不高兴了,她把糖用舌头推到嘴巴一边顶在面颊上,面颊就鼓起来一块,就像是她气得面颊都鼓起来了一样:“薄荷糖就是薄荷糖。”
她的眼睛乌黑又朦胧。像是控诉大人欺骗自己的小孩子,委屈得不得了。
刘云想泉源小时候一定是个很乖很乖的小孩儿,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像刘晓晓那个家伙一样一口吐到别人衣服上,更加不会咧嘴就嚎,而是会认真地阐述自己的意愿,然后萌萌地望着人,让人家自己投降。
——也不知道是乖还是狡猾呢?
反正刘云缴械投降了。她把纸巾递到泉源面前:“实在不喜欢就吐出来吧。”
泉源又用那种又乖又委屈的样子摇头:“会浪费,吞掉好了。”
刘云急了:“唉!别啊!吐出来就行了!”
但泉源现在的智商真不剩下多少了,似乎连趋利避害的本能也退化得不行。她没力气嚼糖块,结果真的一口吞下去了。糖块噎在嗓子口里,难受得不行。泉源大声咳嗽,最后抿着嘴唇抬着头看刘云,不舒服得眼眶都红了。
“嗷。”刘云真想给几分钟前的自己跪下。泉源都发烧烧得智商下降了,自己一个成年人非要欺负人家干嘛呢!
她伸手想给泉源把糖块儿拍出来,这时候回来值班护士抓住她的手。
“别闹,才多大的糖,小心真噎到气管里。”
护士的神情简直像是要乐疯了,显然已经默默观察了两人好一会儿:“你们俩太逗了。”
她手上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温水递给泉源:“小口慢慢喝。”
泉源接过水,说了谢谢,然后乖乖抿了一小口。
糖一会儿就化了,虽然堵在喉咙口的感觉一时间没退下去,但是也不怎么难受了。
被刘云恶劣地折腾了好一会儿的泉源觉得累,她的眼皮也垂了下来。
护士对刘云说:“你带她去旁边的二号输液室吧,交钱租个床位,过会儿我去给她挂针。”
刘云扶住泉源,对护士道谢:“谢谢了啊。”
泉源靠着刘云站起来,忽然又醒了,侧过头看着刘云:“嘴苦……”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点鼻音,就像是在撒娇。但也并不像那些一把年纪还装嫩的女人一样硬掐着嗓子说话。她声音其实天生就这样柔软温和,非常好听。她平常显得严肃,认真的神情掩盖掉声音的柔软,每句话都掷地有声。但其实她放缓语调轻声说话的时候,就像四月的春风悄悄钻过柳枝,将一枚枚嫩芽都哄出来。
然后她又说:“不要薄荷糖……”
这样的泉源剥去了那副女强人的面具,像是小女孩一样乖巧,一样惹人疼爱。刘云一直以长姐的身份在照顾刘晓晓,但刘晓晓是混世魔王,她从来没有像泉源这时候一样乖巧甜美得要让人的心都化开。
刘云觉得……
刘云觉得泉源这个样子就是在犯规啊摔!
泉源根本没有出招的意识,刘云却已经觉得自己战斗力连负五的渣都比不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招返璞归真吧!
泉源根本不知道刘云心底有多么大浪滔天,她看着刘云,深黑的眼睛水雾朦胧,声音又乖又软:“你没有糖了吗?”
“……”
刘云觉得鼻腔刺痛了一下。
——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