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菱花一支眉笔在手,面对明镜勾勒着脸上的墨彩,今天演的是霸王别姬,知道是林承要来所以一定要加上的。
“承少,您来了。”领着林承一挑门帘进来后台的是和庆班班主凌魁树,“菱花正扮着呢,劳您还要等会儿。”转头跟后面的跟班交待,“好茶伺候着。”
林承摆摆手,凌魁树自然晓得也就不再多嘴,识趣的退了出去。
“哟,这是哪来的脾气?没看见我来呀!”林承往方菱花后面的沙发一坐,翘上二郎腿,端了茶碟轻吹上面的热气。
“我可不敢。”说是不敢,可方菱花却始终都没有转过头来,那描画墨彩的手一刻都没有停下,一笔一划仍旧细致缜密。
听了方菱花这话,林承却不言语了,这女人大约是被自己惯坏了吧。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谁让她就对自己的脾气呢!“别绷着了,要不我走了啊。”
“承少,您真舍得走?”方菱花回头瞪眼,佯装生气。娇人嗔怒,杏圆眼睛里没有怒意,却带着些委屈。惹得林承哈哈大笑,“你呀,这一笔总是勾不好。”伸手描上,笑意挂在嘴角,“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这一趟沪军军部可真是没白跑呀。不枉我疼你一场,辛苦咯。”他齐昱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算到防御部署资料的丢失会是这种方式,也多亏了方菱花的好功夫,这样飞檐走壁的活还真不在话下。
“我还以为承少不知道怎么疼人了呢?”方菱花对着镜子端详妆容,仍旧是那容颜俏丽,只可惜这虞姬命苦,再好的花容月貌也不比这命数不济。
她起身将樱唇凑在林承的脸边,林承挪了挪身子,躲过脸去,“你知道的,我们是知己是知音,我早说过的。”
方菱花动作顿住,这是早就有的约定,他说这是尊重,他不能耽误了她。其实他早就耽误了她,如今梨园行里谁还不知道她方菱花是靠着一言堂新任堂主林承火起来的。冷笑又言道,“再过几日云享社要从北边请个旦角来。不知道这和庆班以后还会有人来吗?还能不能记住我方菱花。”
“不好,挺不好的,这醋吃得莫名其妙啊。”林承摆弄着方菱花的脑后的碎发。
“莫名其妙?承少,苏郡格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吗?”方菱花果然直话直说了,这才是林承喜欢的风格,他知道她憋不住。
“她呀!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她是沪军第一少夫人?”
哪里有那么多的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反问句,凑一起就是什么都知道,就是装不知道罢了。不怕不知道,就怕装不知道,这一装,可比戏里的都真。
“扮的再好也不如装的像。”方菱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发现林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能让他动心的人,苏郡格是第一个,从他的眼神方菱花就知道,这回错不了。可是,错误的时间对的人,这样的局面该如何开始又该如何收场……
“今天谁的霸王啊?”林承真的不想再讨论关于苏郡格的事情了,换了个话题,“还是你大师哥的?”
方菱花点了点头,开始换行头。
“我来吧。好久没玩一把了。”林承转身就是勾脸。方菱花突然有泪水要涌出,我与他,真的也是一出霸王别姬吗?只是这别的时间,未免也太早了些吧。
林嫣与苏郡格赶到时已经开了场,锣鼓点一声紧似一声催人赶紧入座。进了包厢两个人落座,茶点瓜子早已摆放整齐,这包厢就是与别处不同。一开场就是方菱花的霸王别姬,众人叫好声四起,一时热闹非凡。龙套过后,霸王虞姬先后亮相,又是一阵的欢呼。
果然这方菱花的虞姬真的精神非常,一双凌厉的俊眸再加上那艳若桃花的面容真真的虞姬再世,也就难怪一世英名的西楚霸王得了美人却输了江山呢。
又是那毛毛的感觉,苏郡格突然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可台上的虞姬此时正字正腔圆唱的认真,这与上次并不出于一人。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依,今日里一旦间就要分离!”这四下里并无异样,欢呼之声依旧,只是人心惶惶,不得安生。
台上唱腔略显年轻,却仍旧是铿锵有力,“乌骓马它竟知大势去矣,故而它在帐前长嘶叹息!”
目光寻遍各处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却突然那台上的西楚霸王,隔着厚厚的墨彩,也能认出竟然是他,怎么会?
在对面包厢里,那个左顾右盼的女子不正是她,“唉!想俺项羽呵!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目光锁定,她应该也找到了自己吧。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水袖一收一放,方菱花余光正好发现林承的走神。折腰翻腕,宝剑出鞘,那寒光堪堪逼来,刀刀都割在自己心上。“如此妾妃出丑了!”西皮导板,锣鼓再起,“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台上两人的千古绝唱,终抵不过眼前的牵肠挂肚,情不自禁。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剑光寒影一闪,绝望的泪水自眼眶滑出,冰冷彻骨。
那年初见,若是知道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