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波也知道立嗣是大势所趋挡不住。可人总得在其中捞点好处不是!她急得鬓边插的素花瓣乱颤,干咽唾沫,还没再迸出什么狠话来。英姑已道:“若照老婢的拙见么,嗣子少爷就算进来了,他住外庭、姑娘与姨奶奶在内院这纲领不能乱。嗣少爷若没有少夫人,姑娘与姨奶奶……”
蓉波受到提点:“内帐还是我们先管,这也得跟他们定下来!”她本意是要说内帐由她管,被英姑带着话头,不觉加了个“们”字,把姑娘也包在了里头,说出口,就愣一愣,又泄气道:“他们几个大老爷大少爷关起门来议事。寻常爷叔还进不去呢,哪有我们妇道人家说话的地步?”
“这可不一定。”英姑闲闲道,“若老爷在天有灵,着姑娘与姨奶奶进去了,姨奶奶是能争的,记得千万把姑娘拉在一起,份量也足些。”
蓉波干笑:“大嬷嬷想得好长远,这上下还不知……”
话才说到一半,有丫头片子火燎脚爪的跑来:“老爷们请姑娘姨奶奶同到前面议事!姑娘醒了没?”
蓉波目瞪口呆,一时缓不过神来——怎么她们两个妇道人家就能去参与计议了?
原来是林存诲要与飞老爷子争竞,想着为免激烈争吵,离城太守不许他们几个家长参议,这也说不得了,却是毓菅色胆包天,在席上对美色垂涎,玉姑娘垂首不悦,林存诲看在眼里。若叫林代玉参议,名正言顺,想必也能抵制一下毓菅?林存诲死马当活马医,便热切建议:汝海兄生前为桑梓鞠躬尽瘁,身后事,落在亲族手里,总要办得叫人无可指摘才好。女眷们生前陪汝海兄最久,对汝海兄的心意比较了解,理应听取她们的意见。再说嗣子过继之后,要进府跟女眷们一起生活,议论嗣子人选总不能把女眷们完全抛开吧?
这么一来,林代玉和蓉波,都有份列席。
小花厅列了屏风、垂了帘。屏帘之前是老爷公子们,屏帘之后是女眷。花厅之外是急着等消息的所谓尊长们。
议事过程,倒是出奇的详和与容易。
飞老爷子担心谢云剑么?云剑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是引用圣人言,说定份止争的重要性。
这话给整个议事过程定了基调,太守与族长娓娓探讨:立哪个孩子为嗣子,最能服众?
族长对飞老爷子怀有怨恨,但总不能公然攻击自己的亲兄弟不好。他开不了这个口!何况平心而论,他也不能不承认:飞老爷子定得住场!
选易苢,林存诲再生气,也翻不出天去。不选易苢,飞老爷子闹起来,那可是连太守都要头疼。
林代也没在人选上再生枝节,她表态道:相信长官、长辈们通盘考虑了人选,能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通盘”这两个字又给人上了眼药。
太守和族长不得不把林存诲提出来的其他人选,从中产少年到清贫幼童,都意思意思的讨论了一下,最后当然是落选。
云剑心中微微一动,想着从林存诲提出其他人选、到太守与族长的讨论,似乎都从玉妹妹的闲话中起。难道有何陷阱不成?细思深究,却实在想不出此举意义何在,暂时只当玉妹妹是天真多嘴,凑巧给人添了无谓的麻烦而已。可这确实给林代后头的杀招埋下了伏笔。林代此时且不动声色。
接下去就完全是蓉波碎嘴儿争权利的时间。算蓉波聪明,果然把姑娘拉在一块儿说,好增加筹码。这内外分住、内帐由女眷先管着的两项事儿,本是应该的,太守和族长一起做主,便先认可了。
至于以后的帐目由谁管,以后再说。却也不急在一时。
从此,嗣子便定了易苢。
飞老爷子喜笑眉开,领着易苢跟新妹妹等人见礼。
林代出奇温婉的回答飞老爷子道:“是。明日点主、捧灵,都要劳烦嗣兄弟了。”
所谓点主,即在灵位神牌上以朱笔将“王”字点成“主”字。原来说六十岁以上、有子孙承祧的男性死者,才能享此殊荣。如今大家都乐意哄死人开心,岁数就先不去管他了,子孙承祧这道门槛却不能变。只因点主、捧灵牌,都要由承祧子孙、以及特意请来的贤达长者进行,没个女孩儿家能代替的。
明日是停灵第三日,必须点主捧灵。所以今日非立嗣不可了。
蓉波盘算着怎么跟新少爷易苢搞好关系,帮助他吃吃姑娘的豆腐,借这狼狈为奸的关系,她向易苢讨要好处,更毁了姑娘的一生,岂不好哉!
说也怪,蓉波这样讨厌林代玉,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但凡林代玉喜欢的,哪怕一个名字,她都想要改了去。也许因为林代玉生得太娇滴滴,惹蓉波的厌,也许……是因为林谢氏。
林谢氏生前,气场太强了。以至于她辞世多年之后,林汝海说起前妻,都有些气短。蓉波有时在这个屋子那个屋子里走,恍惚觉得女主人的影子还在,十年百年的霸着这个宅子,永远不会交给别人。
蓉波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林谢氏这样的主妇。蓉波胆怯心卑。
越是卑怯的人,越是要拉开唬人的架式。蓉波在欺负姑娘的过程中,获得愉快与自信。姑娘毁得越惨,她便越是开心。
见到易苢追着姑娘的身影匆匆而去,蓉波嘴角弧度拉得更开——这可太有好戏看了!
谢云剑似乎什么也没发觉。他只顾着跟离城太守讲论诗文。太守满腹经纶,云剑也是出了名的风feng流liu才子,两人谈得入港,到了极精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