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诗人最重要的是拥有丰富而鲜明的想像力。唐静轩的诗一向不太好。他想像力去不到那么远。
有人进他房间的时候,他像泡沫顶开的香槟酒瓶塞子一样跳起来了!但借他一百年他也想不出进来的是谁、干什么来了。
来的是两个仆人,属于在仆人中也比较健壮的那种,专门负责干体力活。这次他们抬进来一个花盆。
一个很大的花盆,简直像个鱼缸了。
花盆里栽着一株青松。
仆人默不作声的退去了,唐静轩惊魂甫定,来看这棵青松。
盆里是沙子,而不是一般的泥土。微湿。沙面上有好几枝松枝。考虑到青松的主干本应该是笔挺的一枝,而不是分岔,唐静轩想,这沙子一定是把青松的主干都遮没了,所以露出分枝在外头。
但是这几枝分枝的姿态也太美了,寥寥数笔,勾勒出苍凉漠外松林的风味。
而且……虽然唐静轩不太懂植物。这花缸的深度,难道就足以藏下青松的全部根系和所有主干了吗?
唐静轩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这不是一株松树,这是松枝的插花盆景!
谁会想到不插花,而插松枝呢?
谁能将几枝松枝插出这样的风韵呢?
用沙子而不是泥土,因为沙子松软,比泥土容易插。
用沙子而不是用水,因为沙子毕竟是固体,可以固定住松枝的姿态。
尤其沙子微湿。因为稍微打湿后的沙子就更不容易移动了,这样即使在搬动的时候,松枝盆景的美也不会被破坏。
谁有这么好的插盆手艺、而且能动这么大的心思来保护自己的成果?
唐静轩只想到一个名字。
于是他开始沏茶。
茶香氤氲开时,廊外终于有裙摆姗然。彼时冬月静远,枝影参差。唐静轩举杯敬道:“王妃。”
这里是王府,名义上她是这里的女主人。而她身着大裙摆水墨花的雪缎裙子,静静站在廊下的风意中,并不进来。似乎有什么无形的界限挡住了她。
而她出于无尽的客气与友好,并没有任何闯界的意愿,这才在那里站住了。
“一别良久,近来可好?”她与唐静轩寒暄。
“不能更好。”唐静轩道。
正是不可能到更好的处境去。只好安于现状。他说得含蓄,她听得明白,道:“你用的是你房间里的茶叶。”
“……是。”唐静轩的确认中带着疑问。
“今天早上,有人刚给你换过茶叶。”云舟又道。
唐静轩想了想。他只离开过一次。时间很短。这么短的时间里有人给他换过了茶叶。为什么呢?他都没有发觉。
“我知道你怕什么。我向你保证,饮下去之后。你就不用再害怕了。”云舟一字字道。
她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但唐静轩突然发觉,这张没有笑容的脸,比任何笑容,都更叫他安心。
他举起茶杯,像是要仔细看看这个杯子。而这个杯子在他和她的眼睛之间,就好像他在充满敬意的给云舟敬一杯茶。
云舟敛袂。
唐静轩举杯齐眉,然后一饮而尽。
随后他就沉入甜蜜的酣睡中。
皇宫的人来了以后,看见唐静轩已经畏罪自杀。
也是崔珩翻锅炒冷饭,因文家小姐身上,想起有这么个余孽何以能独活?留着终是个祸害。就叫人来斩草除根。既然他自己识趣,那也就算了。
唐静轩跟易澧一样,鼻息全无,被抬出去了。
七王爷在京郊,还全不知情。
他还没有重要到崔珩非叫他知情不可的地步。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够重要,就先把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保护得牢牢的,譬如周兰芝。
可惜周兰芝现在精神头儿也大不如前了。“你怎么像草儿一样蔫了呢?”七王爷大表诧异,“我先前还当你是穿女装太丑了,还没男装好看……”
“谢谢。”周兰芝翻他一个白眼。
“——可是你现在穿回男装也没以前精神了。”七王爷悲伤道,“怎么会这样呢?”
周兰芝也无言以对。
此时。北边忽然也乱了。
最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谢云剑失踪。
这一次失踪,是崔氏皇族受到的最后一次重击。就像人头上受到的一次重锤。这一次之后,整个人头骨都碎掉了。这个人性命已定。之后的零剥碎割,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栋勋将军承诺会立刻想办法搞到真相。但是崔氏皇族元气已失。他们龟缩回京城时。一个个如行尸走肉。
说起来不是不好笑的。一开始他们嫌京城不安全,这才避到北郊山中。现在他们又被吓得要滚回京城的壳子里去!这种情况好有一比啊:
一姑娘先觉得甲男不够好,想往乙男那边去,结果又不得不滚回甲男这里。掉价加sān_jí。
京城的壳子已经不够坚固了,他们还要躲回去,能不灰头土脸的吗?
要从京郊山里出发回京城的时候。周兰芝来见七王爷,却突然精神起来了。七王爷很诧异。周兰芝坦白:我想了又想,还是不跟你回京城了。你先别跳起来,听我说。我知道你爱护我,我也挺喜欢你的……好的先别抱我,听说我。但是我在这里不开心。为什么呢?因为觉得好无力。都不知道能做什么。我还是自己走走看看吧,也许能做什么呢?
七王爷做个狰狞的表情:“碰到土匪,吃了你!”
“我往东边走。”周兰芝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