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三叔家分到地了。”张石生一路小跑奔向自家宅院,嘴里兀自大声喊着。他本是沂山脚下一名猎户人家,使得一手好枪法,在方圆百里都能排得上号,同时也是村里自卫队成员,很受新来的教官器重。
张刘氏的男人上山打猎被狼群袭击而亡,留下两个苦命的孩子跟她相依为命,为此事她哭了三天三夜,眼睛由此留下看东西不太清楚的病根,小儿子后来卖了几张皮子请医生给看了下,说是花眼要配眼镜。
张刘氏一介农村贫苦妇女哪舍得配啥劳什子眼镜,也就一直凑合着看,此时听到小儿子大呼小叫的停下手中活计站起身道:“你可问仔细了,他家真分到地了?”
“不用问仔细,俺就在旁边看着,县里来人现场把地契交到三叔手里,听他说一家六口人共分到水浇地三亩二分,山坡地三亩半。”张石生兴奋的喊着。
“唉,也不知道咱家什么时候能分上。”他娘似是回忆起以前家里男人尚在也有地时的光景,那时家中有地日子很有个盼头,可自打他爹走后为办丧事全都盘给了别人,弄得现在整天租种别人家地,前年大旱若不是儿子能干多打了几张皮子连租子都交不上:“你问人了么,他们说没说咱能不能分上?”
“能分,俺自卫队民兵的身份要比别人好使点,县里官爷说给军人分完地就能轮到咱家。”其实来的官爷只是县里民政系统的办事员,严格来说只是吏,可张石生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只是来本村自卫队检查工作的一个连长,自是分不清来人身份。
“阿弥陀佛,泰山老奶奶保佑。”张刘氏双手合十念叨着,也不管这两位神仙位列的仙班压根不同:“日子又有了盼头,儿子,快去告诉你爹这事儿去,咱家也快有地了,等攒上几年就能给你娶媳妇。”为了她家大儿子的婚事儿,两兄弟攒下的一点老底都已经花了出去。
张石生听了他娘的话答应一声,却磨磨蹭蹭不出去,张刘氏见状问道:“还有事儿么?”
“地不是白分的,还得交钱,但可以欠着,还不用交利息,不过不是很多,俺找人算了下若是好年景地里的粮食加上俺的手艺两三年就能还上,现在不是前几年,没了当初蒙阴那边儿免费分地的好事儿。”
张石生踌躇的说道,他娘把两人拉扯大日子很是清苦,这些年两兄弟都已长大成人,条件虽有改善但杂七杂八的事儿也多,没留下几个钱,不过他说这话却不是只为了钱:“听官爷说当兵的有优惠,而且三叔当场拿出钱把地全都买下,这些钱都是二狗哥当兵后挣得军饷。”
“这是肯定的,人不能白送咱地不是,有地给就不错了。”他娘絮叨着,猛然间想起儿子说那话的意思,“怎么,你也想去当兵?”
“恩。”张石生低头小声说道:“二狗哥在军营里花不到钱,所以他的军饷全都寄回家给三叔了,俺也想去,不光为了买地和军饷,还有教官平日对俺说得那些大道理,而且咱家里还有俺哥,有他照顾您俺也放心。”
自卫队教官都是军队系统退下来的人,他们每两个月都要接受为期一星期的培训,所以说话一般都一套套的,受其影响自卫队成员懂得比常人多些。
张刘氏刚想开口训斥,却想到儿子过了年都十八岁了已然成人,去年不让他当民兵,可他自己偷偷报了名,想半天心有不甘却还是重重叹口气:“随你吧,你要真想去就找你三叔托下人看看,提溜上刚打来的山鸡,咱家有你哥不用挂念。”
张石生本以为会跟他娘有一番争吵,甚至要跟去年一样偷偷跑掉,没成想他娘像是变了副性子直接就同意,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谢谢娘,不用找俺三叔,找教官就行。”
现在当兵需要介绍信,否则就得自己去报考随营学校,张石生大字认不得一箩筐,只能找人写介绍信。说完他急火火向外跑去,之前教官曾劝他去当兵,说有这手艺窝在小山沟里可惜的很,可他以前一直没敢跟娘说—他当上自卫队的民兵就让他娘生了几个月的气。
“唉,慢点,别急。”张刘氏见儿子跑得急怕他跌倒站起身喊道,纵使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看着儿子的身影逐渐模糊她的眼睛不禁流下泪来,喃喃说道:“当家的,睁开眼睛看看,咱家两个小子都长大懂事儿了,俺对得起你们老张家了。”
……
经过各种拉拢利诱恐吓威慑等手段,沂州府的土改工作虽坎坷不断但终究是走上了正轨,并通过预收上来的售地款偿清了部分收购土地时的欠款。七月下旬李玉楷这位新任的兖沂曹济道道员受此刺激又张罗起兖州府和济宁州的土改事宜,此举大大超过王子安的预期,而且李玉楷终于忍受不了王子安整天的啰嗦,将家人接了过来,也算是安他的心。
因为土改事关重大,所以王子安也要经常前往各地会务特大型的地主豪强,这种地主的土地并不局限在一村一镇,他们甚至能占到所在县土地的两三成之多,幸亏这种人也没几个,否则按照他们的强势风格很可能会联合起来抵制此事。
为了能从他们身上多挖出几块肉,王子安是舍命陪君子,整天介跟他们吃了喝喝了吃的,最后结果虽没达到他的心理价位倒也称得上差强人意—当然这其中他本人混成协协统的身份起了很大作用,中国自古不就有民不与官斗的信条么。
这日刚坐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