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爵没有猜错,王掌柜是不想卖,因为这本书是他耗费多年心血才找到,怎么肯轻易让给别人。
这几天,得到消息的人络绎不绝来求书,他非常后悔一时嘴快把话说出去了,只能对所有人推说书已经被人订走,可是还有不死心的人来纠缠,眼前这位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就是最难缠的人之一。
“夏少爷,我的书的确是卖给了别人,您别再来了,就算再来也没有用!说没有就是真的没有!”王掌柜坚持地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又骗人——王掌柜,我是真心想要这本书,你开个价格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啊!”夏爵不死心地说。王掌柜正打算抵死不承认,却听到一道极为轻柔的声音,“王掌柜,京都有不下数十间书斋,您这一间却是与众不同。”夏茹溪慢慢说道,王掌柜眼睛睁得老大,“大小姐这话是何意?”
夏茹溪指着一边放着层层书的木架,笑道:“别家都用芸草、肉桂、香油、麝香为书驱虫,天一阁却别出心裁,若我没有看错——”她轻轻取出一本书,怜爱地翻开书页,道:“这一卷敦煌经卷是用染制过的硬黄纸抄写,与一般的存放方法相比,至少还能多存上十年,只是这种染纸的法子太过繁琐,价格又过于高昂,一般商家乃是趋利而为,谁肯花费如此心思在这些书上呢?由此可见,王掌柜是真正的爱书之人啊!”
王掌柜眉头一挑,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位看似娇柔的名门千金,他开书斋已经有三十年,别人从来都是挑了书就走,从来没人发现过他独具匠心的储书之方,竟然被这个小姑娘一眼看出来了!他惊讶之余不免有几分自得,道:“大小姐,不瞒你说,敢用这个法子来储书的,整个京都也只有我这一家书斋了!当初用这法子抄好第一本书,我喜欢极了,你且看这一本!”他丢下夏爵,快步走到书架前,抽出另一本兰亭集,道:“大小姐可知道这一本是用了什么法子?”
夏茹溪接过书,细细看了看,微笑道:“这是用靛蓝作染汁的碧纸,我寻常不出门的,倒是幼时在外祖父的书房见过,也曾听他说过一些。”
“小人愚昧,不知小姐的外祖是——”
“我外祖父是先任镇国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一回轮到夏爵睁大亮晶晶的眼睛,露出很吃惊的样子。
王掌柜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些醒悟之色,轻声道:“原来是老侯爷的外孙女,饶是小人孤陋寡闻,却也知道老侯爷是当世书法名家,难怪……难怪了……”他喃喃自语道。
老侯爷在夏茹溪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记忆之中那是一位清癯正直到几乎有些古板的老人,她眼中不由自主浮现起一丝怀念,却转瞬就不见了,随之抽出另一本书,道:“王掌柜,却不知道这一本书用的是何种法子?”
“啊!那是椒纸,是一种用辣椒的汁液渗透纸中的防蠹纸,可以毒死蛀虫,效果比碧纸更好。”王掌柜高兴地解释道,说完了,他兴致极高地带着夏茹溪参观起整个书斋,把书斋里所有的摆设、书籍一件一件向夏茹溪作了详细的介绍,从储藏之法谈到古书,又说到当初这些古籍是他如何千辛万苦得到的,整整一个时辰王掌柜都说个不停,夏茹溪则微笑着聆听,眼睛里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夏茹溪言谈亲切、颇有见地,半点没有寻常贵族女子那种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神情。王掌柜说的兴起处,大有遇到知音之感,一直说到近黄昏时分,夏爵两盏茶都喝完了,才看到王掌柜高兴地将一本书双手送到夏茹溪手中,还乐呵呵地道:“小姐是知音人,这本书就送给您,希望您以后经常来这里。”
夏茹溪微笑着受了,对王掌柜说:“承蒙您盛情,夏茹溪却之不恭,我那里有您刚才所说的遍寻不着的兴盛辅集,明天就着人送来给您。”
王掌柜笑的眉眼都开花了,一路开开心心地将夏茹溪送到门口才回去,夏爵瞠目结舌地望着夏茹溪手中的广陵集叙,道:“他……他……我说了那么多话,费了那么多心思,他都不买账,竟然这么轻易就把书送你了?为什么啊!”
王掌柜这种人,用权势威逼,用银钱收买都是行不通的,想要这本书,只能另辟蹊径,夏茹溪笑着摇摇头,道:“天色已近黄昏,先回去吧。”小环正要扶着夏茹溪上马车,却突然听到一个人大声道:“前面那位小姐请留步!”
一个形容清俊、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过来,夏爵警觉地挡在夏茹溪身前,冷叱道:“你干什么?”
那男子远远站定,没有靠近,低头恭敬地向两人行礼道:“小姐手中的书乃是我家主人寻觅已久的,可否请小姐割爱,不论多少银子……”
“这本书是我姐姐先买下的,你家主子有本事就再去买一本,姐,不用理他!咱们走吧!”夏爵皱起眉头,对这人十分唐突的行为很是反感,平日里一本书也没什么,只是这本书是姐姐一直想要得到的,凭什么要白白让给别人!
“爵儿,不得无礼。”夏茹溪低声道前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轻便马车,且不说拉车的两匹马如何神骏,光车头不显山不露水的两盏赤金琉璃宝灯就价值不菲了,然而让夏茹溪侧目的,却是车身上的一道金色标记。虽然天色渐暗,夏茹溪却看得很清楚,那标记外廓呈圆形,图案分内外两层,镂空雕刻而成,内层为十二条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