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买带馅的,是贾雪听了小姑子的话。 姜老师有个妹妹叫姜亦兰,是国营电子厂的下岗工人。这个工厂跟别的厂子不一样。生产电子扬声器,还有计算机。
这个厂子生产的第一台机器和一间十五平米的房子一般大,保修时工厂派出了一个十三人的工作队。不过那是很早的时候了,那阵姜亦兰刚刚出生。
姜亦兰到厂子上班时工厂正在引进电视生产线。电子局的领导都来到了厂里,和几个厂长一起讨论上哪家的。
亦兰的嗓子好。被安排在工会当播音员,办公室和会议室紧挨着,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都进了她的耳鼓。
第一个发言的是魏厂长:“我思来想去,还是进索尼的吧,毕竟他家的先进。买东西都要挑好的,对不对?”
会议室里很静。大家都在权衡得失。厂里的领导和工程师已经请了电子部的人一起去了日本考察。
“咳。我来说说吧。如果说错了大家批评。”这是电子局进出口处的处长。他很爱开玩笑,每次来厂里都要到亦兰的办公室讲笑话,逗得亦兰哈哈大笑,所以她的声音亦兰便听得很清楚。
“咱去日本,走了几个城市,大开眼界啊。回来还大包小裹的带回来那么多礼品。袜子阿,小计算器啊,每人还得到了一台电话机。多丰厚啊,回来邻居们羡慕得了不得。谁送的?松下嘛。看人家多热情,拿你当朋友了。”
“那索尼呢?给你什么了?什么也没有。只是按冷冰冰的商业惯例,领你去参观他的工厂,他的基地,宣传他的优势。真有意思,听这些我们在国内看录像好了,跑你那里干什么?”
“对,你说他家的技术含量要高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嘛。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你的遥控,松下的不遥控嘛。算个什么呀,站起身来,多点个钮,勤快点有了。”
空气活跃起来。大家纷纷发言,支持处长的讲话。午间快下班时,会议也开得差不多了。这时魏厂长还是有些犹豫:
“部里的工程师跟我们一起去了。他的意见是进索尼的。我们不听部里的话不好吧。”
处长说:“我的大厂长啊,真是书生气。你跟着走了一道,没听见那工程师发牢骚?他是六十年代莫斯科动力学院的高才生,电子行业是很精。但那又怎么样,照旧被人算计。傻了吧唧的,人家给两句好话,就拿人家当亲爹。一台照相机没及时交公就被人家有心计的算计了。”
魏厂长:“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在日本时还住在一个房间里,没看他傻呀。”
“你真有意思。这点还看不出来。不说了。他如果有心计,哼,副部长都当上了。我告诉你吧,他一点话语权也没有。”
“就是他不同意,我也能给他扳过来,你信不信?不过,现在定哪家的连问都不用问他了,他已经去了下属的公司了,没有行政权,只是技术指导。”
这时已经到午间了,食堂里传出了炒菜的香味,人们已经坐不住了板凳,进出口处处长也毅然决然地拍了板:
引进松下。原因嘛,就是礼仪之邦不能不讲究,人家既然热情的招待了我们,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要投桃报李。
但很快就出了问题。松下的质量不过关。投入生产之后,产品热销了一阵。随着市场的饱和,产品的短处很快显现出来:画面混浊,信号传递欠佳,低于同类产品质量。
同样的规格,同样的价格,人们不再选购滨北的产品。厂里派了大量人马出外面寻找办法:一批再赴日本,寻求松下的技术支持,一批去北京寻找名家。
毫无例外,留学的工程师又被请了回来。他带来了他的课题小组,对生产线进行了全面的测定,结论是:无力起死回生。
松下的品质是死症。开始时降价还能卖出一些,随着市场竞争的加剧,一台也卖不出了。
工厂处在生死关头时,北京的一家大公司需要扩大规模,过来商量并购了。他们开出了条件:接收工厂全部人员,领导班子由北京派员,滨北电视机厂彻底变成他们的子公司。
商量是否归属时,正是北方的十月天气,户外最低温度十四五度,还刮了风,是秋冬的交替时节,滨北居民家里已经供热了,工厂里没有资金,锅炉还是冷灶。
大家呆在冷屋子里,冷得直跺脚,所有人都抽烟,不会抽的为了暖和也叼上了一只,会议室的门也关得严严的,听不见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后来魏厂长喊亦兰给茶壶加水,她才进了去。只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模样,空气冷得跟天气一样。
会议结束了,厂里照旧安排了午饭。魏厂长不想吃饭,信步走进广播室。亦兰想:他一定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就安静的坐下来听。
果然,他一边咳嗽一边说了:“小姜,你说咱厂归还是不归好?”
姜亦兰:“那是你们领导的事,我说不好。”
“今天你就当你是厂长,你就说说,不会怪罪你。”
“那我可就说了。”亦兰说。“我觉得还是自己干好。大家鼓把劲,难道真的就无力回天了吗?”
魏厂长叹了一口气:“唉,没办法了。生产线的缺陷是致命的。”
亦兰:“不好就换呗,为什么死抱着不放?”
魏厂长:“你以为我不想换吗?钱呢?钱从哪来?不是三毛两毛的,得一大笔外汇,原来的还没还清,再进新的上那淘弄去?”
亦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