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好几秒钟才松开手,抚着我的脸说:路上注意安全,打辆出租车吧,我这儿有零钱。
姜天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挑出一张五十的递给我。
我没接,略显尴尬地说:有,我有钱。
就在我重新转过身去的瞬间,我感觉到姜天天追走了两步。我没忍心回头看,加快脚步走出了小区。
我并没有打车回去,而是缓缓地漫步,一边走一边思考。但是越思考脑子越乱,棘手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姜天天引爆的这颗定时炸弹。尽管,这颗炸弹是假雷,但往往假雷比真雷更难排除。
走出大约二十分钟,姜天天打来电话,问我到了没有。我撒谎说到了,正准备见周公呢。姜天天说你先别急着见周公呀,你得考虑一下咱们的事儿。
挂断电话后,我一阵苦笑。
我在一颗树前停了下来,扶着树仰望星空,良久……
回到团部之后,整个团部顿时沸腾了,所有人都对我的‘死而复生’颇感意外。不一会儿工夫,各个部门的战士挤满了我的宿舍。问东问西,不亦乐乎。我懒的回答,只是坐下来一味地抽着烟,心事难解。
而刚刚出去喝完酒的沈鑫,一进宿舍就眼前一亮,说了句:嘿,还真活着回来了?
我皱眉道:沈秘书你什么意思?
沈鑫借着酒劲儿迎上前来:怎么,说你一句还不乐意了?听不出是开玩笑吗?
我反问: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
众人一齐过来劝解,最后我还是忍了下来,沈鑫又埋怨了一阵子,总算是风平浪静了。不一会儿工夫,沈鑫跟着司机班的战士们打牌去了,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兀自地思索着。
第二天上午,姜副团长让我开着那辆丰田皇冠,载着他去了一趟教导大队,指导和部署夏季训练的防暑工作。中午在餐厅吃完饭之后,姜天天叫着我到操场上溜达了一圈儿。
不知为什么,现在我在姜副团长面前,有一种特殊的拘束感。
姜副团长倒背着手沿跑道走了十几分钟,才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这段时间好好表现,我会给你安排一定的机会。
单单这一句话,也就意味着姜副团长默认了我和姜天天的交往。但我不知道,这其中,他曾经历过怎样的心路里程;我更不知道,这件事将会以怎样一种方式收场。
我只知道,我心里很乱。乱到已经无法负荷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不过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自从这次回到团部之后,我觉得姜副团长仿佛又重新确立了我在团部的地位和威信,但凡他视察或者外出,身边总是少不了我的身影。沈鑫为此很郁闷,觉得自己再一次失宠,与我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而我和姜天天之间的事情,却一直如乌云一样悬在空中,不知道如何处理。我能感觉得出来,姜家人仿佛已经默认了我这个准女婿,三天两头便会请我去他们家吃顿饭,上上思想政治课。而且,姜副团长和姜夫人也不再阻拦我与姜天天之间的交往,反而有推波助澜的倾向。我觉得这件事的确挺诡异。不过再仔细想一想,之所以会如此这样的效果,完全是因为姜天天抓住了他们的软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姜天天肯定是这样想的:你们不是一直以为我和李正有事儿吗,以为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儿,那好,那我就干脆给你来个升级版,直接一步到位,在‘关键岗位’上安排了李正的人,看你们还能怎样!尽管,这个所谓的关键岗位,只不过是一个空城计。
这天上午,团部忙的不亦乐乎。据说是局里一位新领导要来团部检查工作。整个团部那叫一个忙啊,警卫班再次调去人员给司机班整理内务,各个单位几乎都有分工。骆参谋将上次打出的横幅重新清理了一下,上面写上了‘欢迎付副局长莅临指导’的字样。我心想这骆参谋可真会节约成本,那横幅以前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以及老鼠撕咬和细菌侵蚀,早已有点儿褪色和变了形。有一个角上被老鼠咬掉一块,骆参谋用另一块红色布料缝补了一下,虽然同是红色,但颜色差异明显。
姜副团长背着手检查了一遍,见到骆参谋打出的这个条幅,简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叫过骆参谋猛批了一顿:我说骆参谋你脑袋让驴踢了是不是?新领导,得用新横幅!你把八百年前的布条拉出来迎接领导,你损不损啊你!
骆参谋尴尬地解释道:姜团长,我这不是,不是想节约一下吗。
姜副团长狠狠地说了句‘换’,然后又去别的地方检查工作。当然,我一直伴随姜副团长左右,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像个太监一样,狼狈地跟在皇上身边。我的本职不是帮助皇帝解决实际问题,而是用我的渺小去衬托皇帝的高大。有个很自然的规律,经常在领导身边的工作的人,都有些轻重不等的驼背。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因为你在领导面前根本不能挺直腰板,你一挺直腰板,好家伙,比领导还高半头,那领导能高兴?即使不是处于这样一个原因,那也得跟个太监一样,太监式站姿,本来就是取悦领导的一种肢体语言,既是一种在权威面前的示弱,又是一种间接的对领导的膜拜和衬托。否则的话,你跟领导出去视察,你和领导腰杆挺的一样直,也倒背着手,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那岂不是抢了领导的风头,没准儿别人把你当成是领导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