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夜当中,当然未复平静,敌对两厢都各自有事,那独孤信带着受伤的杨素小心离去,避着奕雪山庄众人。那岳怀素,岳怀墨带着人马也再三注意这红衣军的动向,防住正面交锋。此两拨人马这般小心翼翼,竟真的遇之不上,要不然又是一番恶战。
但是秦敬此番,却不异于恶战之中。那杨婴确实好重,此人背着他,又走了好久好远才找到索道,胸怀中的伤患真是十分疼痛。等他拾得路途回到竹门竹户,已经大气都喘不上了,一把进门,把那杨婴一身往后卸下,自己已然瘫软,怎也不能提起半点力气来。
乃是当会儿一心逃命,不觉疲累,现下诸事暂定,心头那股劲儿都提不起来了,浑身自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可这人仍心念记挂那妖女,撑着身子都要掀开帘子进去看那女子。一进去,见得那女子身子斜靠,也支撑起来,那张被子已经被咬得抽了丝,想必是奇痛无比。这样子撑起身子,也不知道有多难受。
却见女子问道:“呆子,人救了?”
秦敬便连说话都哼不出许多,就说了二字:“救了。”再欺身给女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某人。一时间也没有防备多少,再回身时候,竟觉鼻息间有一阵沁人香气,飘渺如无物,丝丝若烟气,片刻开去,便浑身软弱,继而眼前一黑,‘咚’地倒去。
阿芙还在竹榻上喘着粗气,可那双眼睛咕噜咕噜地左右动弹,再三看去秦敬,忽听见那呆子生出声声鼾声,微微幽幽,乃是累极了,连鼾声也没有力气大打。
此女子便撇了嘴巴开去,溜一下落下床,一手还不忘在被褥上擦下一些黄色粉末,正是香气沁人,却是玉艄宫看家的迷 药——飘渺香。
看来方才这女子乃是手捏迷 药,一看准时机就洒到秦敬跟前,自己则闭气避去,等那秦敬晕倒,自己才清理干净手中余药,下得床来。
只见其人双脚踏地,已经无事。
原是这女子当真诡计多端,秦敬方走没多久,她便自房中取出慕渊儿留下的药物,自服了去,身上伤痛大好,但她还故意咬破被子,装出很是辛苦的模样,借以迷倒了秦敬,为的是何事呢?难道此女子未能放下心中执念,乃要杀秦敬?!
那阿芙自床上下得来,斯斯然走到秦敬身边,轻巧踢了一记其身,撇开嘴去,笑意却有些凄凉。一边蹲下,一边还从袖间伸出一柄匕首,刚好用那匕首拍了拍秦敬的脸面。
“啧啧,好一张美人脸,可以迷倒多少人?”她自言一句,把匕首轻轻撩动其人脸面鬓角,一路下行,直到其人颈项,手中动作却顿住了。“我要是杀了你,当真就一了百了了。”
却见那白颈之上,有一排牙印,正是自己咬的。她的手便动了力,前后几番,在那牙印处划上三两刀浅浅的,把牙印的痕迹毁去。其人方起身,眼睛直看着秦敬,忍不住脸上绯红,抿一抿嘴巴,眉眼间却甚是哀伤,又带一点怨恨的迷蒙。“偏偏我杀得你太迟了,教自己心中有了你,才知道一定得杀了你。”
秦敬好像哼了一声,似是回应女子,但是此人毕竟中了那迷 香,女子倒不会思疑他没有睡熟。
“你累了,且睡一下吧。”阿芙叹气幽幽。“往后的事儿,总有我在,我有命一天,便不会离开你。”她这般说,算是认了自己心中有了这呆子,却只敢在秦敬昏阙之时说话。
她往日一身飘零,又受制于玉艄宫,慕碧白总不放心自己,挟了阿月捆住她,要其行诡秘之事,而自己这出生入死多年,熬到现在,才等到冬青安于阿月身边照顾。本是放了半边的心,正想着等自己把无形玉璧都收集齐,送去慕碧白处,求她放过阿月,自己此生了了,也能安然死去。
而现下心中多出了这一人,真是半路杀出程咬金之势,若慕碧白知道自己有心此人,这人日后必然每多遭殃,自己又做了孽,只得要拿一样更厉害的东西换去此人平安方可,自己还不能安然而去,真是既怨恨而又哀伤。
阿芙那怨恨的心中,百般情感难喻,竟又对秦敬带了怜意一点,并着带了歉疚许多。自想到那些为自己而死的许多人,甚至想着到了小莺那死状,身上暖血激荡,使得她正是情动十分。竟咻地站起来,几步迈开,蹬蹬地去到杨婴身边,十分激动地伸掌要击去杨婴头顶,眼看那下纤白的手掌已经要拍到那人的天灵盖!
然这阿芙乃一个收势,粗喘着气息,胸口起伏不定,眉眼却是皱着的,眼珠也往右去了,这一下想到杨婴乃事情的解决与否的关键,她总也收得住自己的脾气,自言自语道:“哼!怎教你死了那么好,得叫你活着却比死更难受!”
看这女子吸了大大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便在自己发间挤出一些水来,化作冰针,刺到杨婴的颔下,见那冰针缓缓没入其中,渐不见去,杨婴昏睡间不禁眉头一动,却也没有醒来,只是哼了一声。
却也不知道这一针的效用,更不知道阿芙心中要这杨婴做些什么,此番过后,阿芙便木着一脸,把杨婴绑在了房中柱子上,又把秦敬抬到竹榻处,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再看看天色,已见天雨渐弱,那东方也露出了一点白,整天都淡蓝淡蓝,黑色渐消,星光遁去,只有一颗启明之星犹在北方,孤零零地看着这世间。
阿芙心念动动,看着竹户变得一黑,外间渐得多白。自己哼了一声幽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