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山虎最猛。 天色仍是墨涂过一般,天际几许明星,仿佛天人提灯而去。这样的晨间,一黑衣贵族模样的男子,司轿在一处山门停下。打发了轿夫离去,自己孤身一人踏上了山门内的石阶之上。
山中并无丝光,石阶九曲盘踞,石上青苔被晨间的露水一渍,隐约有些霉味透了上来。这会儿的时辰,应当不会有风,可黑衣贵族在这山中走了几里路后,竟看到前方一垒垒的高竹被风扬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之间,乃是鬼影憧憧似的幻象。他心中惊惧,便驻足不敢前。却想起此处主人的交代,想入山中门户,只需摸黑低头,拾级走路便是,点灯或是左右顾盼,必然会迷路。
他当时听得,心头可说十分茫然,到来得多了,便释怀了。可此际,他便犯了禁,抬头一看,前方已经无路可去,只有虚竹一垒垒。山中此际,偏生传来几声虎啸,他不免心头打了个突。而正前的竹影之间,却见了一双绿眼,在闪烁漂移不定。
这可是遇到山虎了?黑衣贵族心里惊骇,却不敢妄动,皆因山虎容易对付,若是在这山中迷路,便活出不得了。
此时,黑衣贵族已经自腰间摸出了一把刀来。那是军人常用的长刀,胡刀似的头,却长得很,这原是水贼用的兵器,能远远地把船勾过来。后来天宝十年,南朝军破了南海水贼老窝,当时的元帅慎王刘氏慎之,便觉得这兵器也能用于马战,就用上了,沿至今日。看来这黑衣贵族,还是军旅中人。
他此刻,大汗不敢冒一个,双眼死盯着那双绿眼,而那双绿眼也似是死盯着他。他把刀置于喉间,护住要处。这野兽夺人命,多为一招封喉,狠毒十分。要活的命来,必然要先破其这一招,再夺其肚腹。这黑衣人,心中思想了千百遍招式动作,谨慎地于脑内重复走位,可手握刀柄之处,仍旧出了丝丝的汗水,湿了红锦包住的刀柄。
而此时,绿眼似乎一勾,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荧光,这野兽总算动弹了!黑衣人大气不敢出,立刻坐刀往后渉了半步,他不敢动弹太多,唯有如此招架,他心中焦急,未等手中刀感到虎掌重量,便已经甩了出去。这一招,出得极快,范围极广。莫说是百斤野兽一只,哪怕是一圈的兵士围来,他也能全取其要害。
可这一刀下去,他的刀刃却没有砍到些实物,只砍到了大肚竹的枝叶。枝叶落了一地,野兽却没了?他怔然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
莫非,此刻他不仅迷路了,还囹圄于幻象之中?然而,没等他怔然太久,竹子之间,便传来一声猫叫。‘喵……’的一声娇吟之后,且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出来,一双眼睛,此际却不是绿色,而是鸳鸯琉璃珠似的。
他这便知道,有光自后方打了过来。自将刀收起,回头看去,当下就看见了一个年轻婢女,站在身后。只见那婢女身穿彩衣,打着一个白蜡灯笼,却是蒙住了眼睛。未等他招呼来人,那婢女便开口说话了:“是慎王爷么?”
“姑娘好耳力,正是在下。”黑衣贵族原来乃南朝慎王。乃当年骁勇刘慎之的儿子,刘蓉。也正是三军统领,驻守南北朝交界的要员。
那婢女一笑,向慎王福身。“我家主人还奇怪,慎王怎么这会儿还不到,原来慎王是迷途于此了。”
“惭愧,惭愧。”刘蓉十分惭愧,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却在此时迷途了。
“何妨呢?”婢女悠然,并不畏惧刘蓉的强权,悠悠说道:“还好慎王遇到奴家了,且让奴家抱了老夫人的猫儿,再带慎王去主人的院落吧。”
“猫儿?”刘蓉往那猫儿看去,方才林中绿眼,不过是一个猫儿,而自己心中忌惮,才会以之为虎。他果真不比自己老爹,要说这阵前淡定的功夫,他还是相距甚远。这样的事,不过是又一桩的笑话而已,他不免自嘲一笑。
猫儿似乎喜灯火,看见婢女的灯笼,已经不乱窜,走到婢女足下,蹭了起来。婢女弯腰便把它抱起,抚摸了一通,口上却嗔怪道:“叫你这小畜生乱跑,害老夫人心焦了整晚,睡不着了去。”
刘蓉听见婢女言语,晓得其无心,仍觉脸上无光,就不自主地‘咳’了一声开去。婢女直率,听见慎王这一声不自在,也不觉得自己多失礼,只福一福身便说:“慎王莫介怀,奴家可不是说您呢,您别介怀,奴家给你赔罪了。”此话说完就罢,婢女神色依旧,自若非常。
这儿是江湖人的地界,他慎王平日何其位高权重,到此也不过是一个寻常客人,此间的主人便没有教下人畏惧这王爷去,慎王刘蓉也只得含糊一笑,不作他想。
婢女说完,先行放下猫儿一会,也把灯笼搁在一边。便给刘蓉用丝帕绑上了眼睛,绑眼的丝帕刘蓉认得,乃是江中一带的蜀锦,十分名贵,宫中非贵人以上,不可用也。而在此处,不过是寻常奴婢的一条丝帕。
慎王爷也不由得沉吟一声。婢女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却又是一笑,施然提起灯笼,抱起猫儿,先踏一步开去。刘蓉怕迷路,也急忙跟了上去。
此际的天光,已经半泛了藕色。若不遮住眼睛前行,恐怕仍走不过迷路的命途。婢女在前方领着,刘蓉在后头走,一路上,只觉得走的是一条直路,刘蓉却心知,这绝非如此。
只因这儿就是按着六四卦象建起的奕雪山庄。
卦象变化,山庄地界也变化,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