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因为阳光的挪动,一扇窗的玻璃恰好反射了一束光过来,照进了她的眼中。
戴待黑色的瞳仁缩了缩,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了挡,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冻得有些发僵了——水榭四面透风,摇椅是夏天乘凉所用,冬末春初的现在,并不适合坐在这里太久。
戴待知道。她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的景致宽阔,而宽阔的视野更容易让人驰骋思绪,冰冷的气温更容易刺激精神的集中。
眺望远方时想事情,思路总会变得清晰得多。
在杜宅窝了两天,她故意和外界隔绝了联系。她无从得知她消失后顾质的反应,但他应该在找她吧。
其实,她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如果找得认真,应该会想到她在杜家。那么,他是因为顾忌杜家,所以没有明目张胆地寻来,还是,他寻来过,只是被杜家的人挡回去了。
无论怎样,她差不多该主动现身了。
情绪收拾得差不多。她想通了,或许自己确实对顾质还念着旧情,可她相信,之前的害怕,仅是因为过去爱得太深、牵绊太多,所以难免一时抗拒不了。
她不该忘记自己回来荣城的初衷,不该忘记自己回来荣城要做的最重要的事。
小顾易啊,是小顾易……
摊开手掌,掌心里落下的点点碎金灿灿,戴待紧绷的神色略微缓和。
“妈的!真没见过你这样奇怪的人。室内明明暖气十足你不呆,非得在外面吹冷风!自己吹冷风也就罢了,还拉上我外公干什么?”
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突兀地递到了戴待跟前的石桌上,打断了她的思绪。
转瞬间,杜子腾缩了缩脖子又搓了搓手,自顾自地坐到了她的斜对面。
袅袅烟气散开后,她的眼底已恢复清明。
“不需要,谢谢。”
戴待直直地盯着牛奶,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给你脸,不要脸。”杜子腾往手上哈气取暖,给了戴待一个鼻孔朝天。
于是下一秒,来自对面如箭般的目光就“嗖嗖嗖”地往他身上齐发而来。而明明不是实物,杜子腾还是感觉像是真被无数利箭射中一般千疮百孔,猛地一个激灵。
抬眼看见戴待比这气温还冰冷的目光,他立即决定把接下来的挑衅堵在喉咙口里。
女人,翻脸就是比翻书还快。不过两天而已,她似乎又恢复成之前那种浑身是刺的尖酸状态的了。
戴待倏地又端起了牛奶,把杯子握在手中,立即,掌心就暖了起来。
见状,杜子腾心下哼哼——好好的热牛奶,倒成了她的暖手炉。
一会儿之后,见杜子腾还悠哉悠哉地坐着,戴待蹙了蹙眉头:“你不是嫌冷吗?”
“住了两天你就当自己是女主人了吗?”杜子腾也有些不满了:“这里是我家,我爱坐哪坐哪,你管得着?”
他故意抬高了下颔大声嚷嚷,摆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架势,戴待只觉得滑稽,轻飘飘地甩给他一个习惯性的讽笑,然后挪开视线,将目光重新投注回前方。
前方的花丛间,范广渊略显佝偻的背影悠悠晃动两下,随即转过身来,对着戴待遥遥地笑。
虽然因为距离的缘故,她听不见范广渊在说什么,但很容易从熟悉的口型判断出,最前面两个字的称呼是“秀秀”。
戴待一边回之以一个恬然的笑,一边好奇地问杜子腾:“你外公总挂在嘴边的‘秀秀’到底是谁?你外婆?”
“外公,你小心点!别摔到了!”杜子腾对范广渊高声叮嘱了一句后,回戴待道:“或许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外公患了老年痴呆后,就这样了。”
顿了顿,他又道:“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吗?他高兴就行了,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呗。”
他这样说,戴待便也没再多加追问,毕竟是杜家的家事。
不过……
戴待微笑着看着一步一步朝水榭走回来的范广渊,红唇轻启,语声难得轻软:“杜子腾,我很喜欢你的家人。”
杜子腾略一愣,偏过头去看戴待。
她的目光透着发自内心的柔和,面上的笑容亦和平日的敷衍不太一样,淡淡的夕阳余晖打在她的侧脸上,闪烁着一种浅浅的光华,令他感到一瞬间的炫目。
“秀秀,看我给你摘了朵花。”
走回水榭来的范广渊,似乎压根就没有看到自己的亲孙子,径直行至戴待面前,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迎春花展示出来。
一小枝节,缀着两三朵,嫩黄得可爱。
“谢谢外公。”
戴待高兴地道谢,伸手想要接过,范广渊却缩回手,“秀秀,让我为你别上。别上它的时候,你总能欢喜一整天。”
戴待怔了怔,随即笑着答应:“好啊。”
说着,她走近范广渊两步,微微侧过头。
感觉到范广渊的手指在自己的耳畔动作,几秒之后,范广渊目光晶亮地盯着戴待,“秀秀,人比花娇。”
文绉绉,而又带点情侣之间调情的意味儿。
戴待不动声色地瞟向杜子腾,用目光无声地调侃杜子腾:看来你外公年轻的时候就是用这一招泡妞的。女土反血。
她这一瞟,却令刚刚晃回神来的杜子腾再次一愣。
乌黑的眸子里水光流转,倒映着满园的春色,嫩黄的小花衬在她的耳畔鬓边,托出眉眼间说不尽的冶艳秀色,和,掩饰不住的清丽之姿。
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