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下午四点,柳原终于陪完了亲戚,带他们把古城仅有的三个景区逛了个遍,然后借口回公司办事,风风火火地打了辆车赶到了刘姝老家。
一路上,柳原的心情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分别几日后终于可以再见到刘姝了,她过的好吗?吃饭睡觉正常吗?瘦了吗?还伤心吗?
车子终于开到了目的地,柳原受到了刘姝父母和外公外婆的热情接待,仿佛他不是一个戴罪的女婿,而是一个外出晚归的游子。他终于有些放松了,心想,乡下毕竟民风淳朴,人们不但善良且粗俗,对于夫妻打架吵架回娘家之事想必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所以自己也不用太过担心。
然而进到二楼的会客室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会客室布置成了u型,靠墙边摆放着一排沙发,上面坐着的是刘姝舅舅舅妈,阿姨,他们身上自带着一股长辈的威严,刘姝则坐在他们中间,粉面微愠。刘姝父母在左手的沙发上坐下,留给他的,就只有右手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只不过他这一面明显气势偏弱,分量不足,他忽然有种感觉,好像今天不是一个纠纷调解会,而是一个审判批斗大会,而且这么多人对他一个人,明显有以多欺少的架势。
柳原向来是一个脾气倔强,不肯服输的人,摆到解放前,十有八九会成为一个威武不能屈的地下党,英勇就义的刘胡兰之流。这会子他的这股气势又上来了,不就是批斗会吗,还能上辣椒水,十字签,火炉钳?他满腔斗志,英勇顽强地坐了下来,为了给自己打气,还露出了一脸若无其事的微笑,以鼓励自己放松。可惜这微笑现在在刘姝看来,却是死不悔改和猖狂挑衅的表示——他把她赶出去流浪了两天,居然还有脸笑!
柳原说:“爸爸妈妈,舅舅舅妈,阿姨,我今天是来接刘姝回家的。初一那天我和刘姝闹了点小矛盾,我想我们以后不会了。”说完了这句话,他轻松地对着大家笑了笑,保持着他在谈判桌上一贯的潇洒。
刘姝火冒三丈!这就是他的态度?这几天她受了多少煎熬,而他居然这么轻轻松地几句话就把这件事打发了?他的态度高傲得无耻,在那么证据确凿的伤害面前,他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过去他从来不吝说对不起,但那些对不起总是怀着一种安抚欺骗的目的,都是有所求而不得不说的,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怀着真诚的心真正的道歉,现在,他干脆连道歉都简单略过,在她最希望得到他的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惜字如金,守口如瓶。
一个人若不认为自己错,又怎能期望他改正?
刘姝深受打击。
此刻深受打击的,不止是刘姝一个人,在场除了柳原以外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柳原的偷奸耍滑和负隅顽抗,在他身上看不到他们想要的真诚。他们彼此对望,交流着内心的失望。
这时,柳原的电话又不合时宜地响了。他看到来电姓名,一脸紧张地迅速跑了出去。
刘姝断断续续地听到他在电话里说:
“在她家呢。”
“不是我要来的,是他们请我来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随便认错的,我有原则和尊严的。”
“知道了,处理好了就回去,不会耽搁的。”
刘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他妈打来的,心想:“他们现在最关心的居然是他自己来的还是他们叫他来的!自己来的怎么了?自己儿子犯错了,还这么计较面子。难道如果不是他们叫的,他还不来了?!”
亲戚们也不傻,她们通过谈话内容和刘姝的表情猜到了一切,此刻会客室里的气氛将至了冰点,所有人内心都沉重不安。
柳原的电话终于接完了,他回到了座位,表情一如既往的轻松愉快。
刘姝阿姨终于坐不住了,她说:“柳原,你没说具体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是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刘姝有做错的地方,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对自己的妻子说出那样的话,任何女人都接受不了。刘姝嫁到你家,是让你疼的,她有什么不对你可以告诉我或者她父母,我们会说她,但是你说那样的话,我们都不能帮你说话。这几天刘姝娘俩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你想过没有?”
刘姝听的眼泪流了下来,阿姨的话勾起了她的辛酸。
秦芳也忍不住掉了眼泪:“柳原,妈妈身体不好,你就算看我的面子,要好好对待她们娘俩,不要再让我为你们的事情操心了。”
柳原心想,现代严刑逼供的手段果然比以前改进了,泪弹也是弹,威力不比子弹弱。但他仍然不想招供,为了表示对岳母的尊敬,他毕恭毕敬地说:“妈妈,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刘姝在边上只是流泪。
舅舅说:“柳原,你在单位大小也是个领导,也是有能力的人。你在外面能呼风唤雨,在家里也要学会长袖善舞。你们这个家庭情况是很复杂,可是只要用心好好处理,总是能够处理好的。男人在一个家庭里是主心骨,你只有做到公正,无私,冷静,智慧,才能化解所有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比如你对待儿子和妻子,一定不能厚此薄彼。要知道,儿子是你生的,和你有着割不掉的血缘关系,可是他们终究以后要离开你的。而老婆,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
这些话换个时候说柳原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可是在这样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