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他对人说天意难测,不知比知更为幸福,自己却算尽天机。他自以为是为世人指点迷津,扶危解厄,引得江湖中人趋之若鹜,他亦为此而自得……直到终有一日,他浑身生满毒疮,脓血披面,受尽折磨,痛苦不堪……

他才知道,多年前那个面容精致得如同玩偶娃娃般的小女孩儿那一句“盗天机者,必为天谴!”的可怕之处。

他逃进破落的庙内,乞求神佛哪怕是让他即刻死去,也好过痛苦而生。但神佛始终默无回应,反而庙外天际倏地闪过一道紫电,接着爆出一声撼天雷响!一道旱雷赫然轰进庙内,当场把他身畔的地面轰至飞碎,就像是天和佛给他一个最简单直接、最彻底的、最愤怒的回复!

他必遭天谴!

为什么,为什么,他磕头哀号,脸上无数毒疮突然爆开,千百道血箭暴溅横飞,凄厉非常,令人惨不忍睹!

为什么乱天机的人,可以安然度过死劫,而他就要遭到如此报应!

脚步声响,还会有谁在这个时候走进这个破庙?他已无力抬头,他算得了天下人的命,惟独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进来的是一个全身白衣的和尚,他有一双异常矛盾的眼睛,清澈如孩童,又充满了迷惘,仿佛在质问这个世界为何充满了痛苦,神佛亦是难度?他右手托着一个铜鼎,沉重的铜鼎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见了这般惨状,他目中浮出悲悯,轻叹道:“改命避劫劫愈深,可救人无可自救,泥菩萨,好久不见了。”

手一松,鼎中蹿出一只火红皮毛的猴子,扑上地上泥菩萨的脖颈,用力吮吸。随着猴子的吮吸,泥菩萨脸上的浮肿渐渐散去,现出本来的神色。而猴子的毛色更形火红,愈发灿然耀目。

泥菩萨抬起头,惨然道:“火猴虽是通灵神物,能解我一时痛苦,但我身被天谴,注定不得善终。不虚大师,你在释尊金佛前为世人点燃一盏救世青灯,可知道我何时能得到解脱?”

不虚轻宣一声佛号,恻然道:“泥菩萨,浊世苦海,渡与不渡,都是一场虚幻。你在苦苦挣扎,我又何尝不是?”

泥菩萨抓紧地上泥土,嘶声道:“我纵是泄露天机,何至于此!那乱天机的,为何就可以无恙?!”他凄惶地道:“当日相遇,我一时好奇,为她相面,不想便坠入局中。她用千两黄金换我为她师父雄霸算一命,我原本以为并无干碍,想不到竟成了我毕生的错事……”

不虚轻声道:“乱天机者,亦是秉承天意而生。你说的人,是天命之女!”

“你真正错的,是不该让风和云,提前出现在她身边!”

泥菩萨惊道:“我为她二次相面,看她命格渐稳,前程已定,不过是‘平庸无奇,因人成事’,还有‘一生短暂,一生惜缘’,她本就为风云而生,这如何是错?”

不虚双目低垂:“时机,太早、太迟都是错。弥隐寺中,我曾见她一面,她一语不合便破了我师兄的禅心,却又在我面前百般克制。是所谓为善为恶,皆在一念之间。无恶无善,亦善亦恶,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此,风和云便成了关键。”

“风那孩子,热心纯厚,心怀苍生。但云,心中却是刻骨仇恨,戾气充盈胸中,便是佛力,亦不可化解。”

“我师业已通过照心镜看到,现下正是她成佛化魔择定善恶的关键时刻,断不能容她受云的戾气影响……”

泥菩萨深深苦笑:“错因我起……自然该由我来弥补。这也是天不叫我死的原因罢?”

不虚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能做成此事,未尝不可以稍减罪衍,于你,也是一件好事。”

“如今,她带着风云,携天下会的威势,要一举收伏蜀地,此是天命大势,师父已经暗中传下法旨,命蜀地僧门全力配合,便是希冀她少造杀孽……”

泥菩萨闭目掐算,片刻,睁开眼,喟叹道:“本是风云聚会,无端多一个霜搅动天下,我神州如何如此多劫多难……”背起火猴,蹒跚着离开破庙,上一次,他做错了,但愿这一次,他不会再错!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诗仙李白在诗中有过精彩的描述。前世秦霜云中往来,体会不到,今生她只能吟诵“朝游北海暮苍梧”聊以□□,倒是看足了山川秀色。

抱膝坐在船头,聂风和步惊云,皆不在她身边。

一只白鸽飞下,落至秦霜掌上。

断浪走出船舱,好奇问道:“又有什么消息?”

秦霜随手将信笺递给他:“事,做完了。”

“他们,在下个码头等我们。”

断浪看完,喃喃道:“怎地这般容易!”想起父亲断帅奔忙半生只为振兴家业而碌碌无成,如今看秦霜遥遥指挥,轻轻松松便告功成,断浪不由顿生感慨。

“时来天地皆同力啊,”秦霜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江水,李白还曾写过“千里江陵一日还”,可惜,他们是逆流而上。

船入码头,断浪眼尖,一眼看见聂风,远远大力挥手:“风!”

聂风亦看见他,足尖一点,点水而过,直掠船头,身形潇洒快绝。不过数日不见,他的轻功竟似更有精进。

断浪并无艳羡之意,他随在秦霜身边,亦颇有所得,自觉大有长进,假以时日,不会逊色于聂风,嚷道:“风,你这家伙,这一趟可是立下大功,回去后帮主定会重重有赏。”

聂风笑道:“功是霜师姐的,我不过是依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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