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母已然离去,徒然留下一个疑问,这疑问,又是否会有揭蛊的一日?
雪缘还是一贯的态度,不问,也不愿猜,更不想发表意见,或者是因为她知道幸福还是痛苦,惟有当事者才能说话,他人根本无从置喙,也因为她更理解步惊云的心情,曾经对于情,她亦是同样选择——爱如鸩酒,宁愿啜饮赔生而无憾,也不要因为可能的饮恨而让喉中干涸……
她只是从几上拿起一个小碗,递给步惊云:“魂魄离体,非同小可,虽然你的情形较好,也不能不当心,这个药性要轻一些,更适合你,快服下吧。”
步惊云接过,一饮而尽。递还雪缘,有些迟疑:“……谢谢!”
雪缘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我何必言谢。说起来,还是我应谢你。”
让神母离开,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秦霜周围暗流涌动,那镜中出现的男子更是神秘难测,这七天亦是紧要关头,若是能够平安度过最好,若是不能,那么所面对的危险定然非同小可。
先不说现下虚弱至极的秦霜能否处理,就算能,按照秦霜的习惯,必然会全力以赴。那时候,秦霜对于神母的欺瞒再不会轻轻放过,形势若需,定会言辞如刀,气势凌人,逼迫神母说出所有藏下的秘密。
那种精神上的拷问绝不下于直接加诸于身的酷刑。
神母是长辈,是她所极之敬爱的人,但没有合适理由阻止,殊难想象秦霜的反应。
雪缘可以坦然承认,无论她肯为秦霜做多少事,都做不到像步惊云一样跨出那道秦霜为人划出的分界线,她只愿远远站着欣赏她,在她心平气和允许人亲近的时候,大胆拉起她的手,但一想到她会因为什么而动怒,就发自心底的害怕。
还是让神母早一步离开,不要与秦霜相见,避免或许会有的冲突。
同时,也是为着神母着想,不让她继续在某些事上左右为难。
步惊云深看雪缘一眼,淡淡一应:“该,煎药了。”
有些事,不说,已经是互相默契。做不成深爱无悔的情侣,也是通达于心的良朋。或者这便是退一步的好处。
但退,退是源于彻底无望的放下。有些东西,还没得到,又如何奢谈割舍?
而在某些人的字典中,更是有“进”无“退”!
煎好一服恰是一昼夜,是刚服过一碗就要开始准备煎第二碗的节奏。这种不能间断的治疗,的确是麻烦。如果是一个人,连续七日不眠不休,总会因为过于疲累而有失,二人接替,轮流煎药,就是一个较为理想的办法。而这个煎药的人,自然必须是一个真正关心秦霜,希望她好起来的人,否则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马虎一点,不那么上心一点,就会误了事。
说也甚奇,在对待秦霜上,有无血缘关系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世间都是亲者近他者远,在她这里,偏是倒了个个。亲者恨之者欲其死,他者爱之者欲随其死,这种大悖常理的待遇,莫非是要秦霜,她的劫就在于还了那些不该有的情,再将与她有血缘的亲人一一处理掉么?
除了服药,秦霜时睡时醒,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
睡亦被叫做小死,最易失魂,雪缘便叮嘱步惊云每过两个时辰就唤醒秦霜一次,不让她久睡。
这的确不是雪缘的故意成全,而是秦霜虽未表露什么特别,但在对待步惊云和雪缘上,总是有着微妙的区别。在首次去叫醒秦霜时,看到秦霜猛然睁开,乍然如shòu_yù噬人的冷酷,雪缘的心都几乎要跳出来,运转观音力才静下心来。
虽然被吓了一跳,雪缘对秦霜也并无怨言,而是冷静下来分析原因。
佛要渡魔,魔要弑佛,两者对立不知几千万年,早已经互相十分敏感也相厌。
秦霜可以压制体内的魔性不发作,但由睡转醒这瞬间,控制力放松,受到雪缘佛性的刺激,不免行诸于外。若是多上几次,魔性不免会越来越猖獗。还是步惊云因为身上所蕴的戾气血腥,隐然被视作魔之同类,不那么会惊动秦霜体内魔性,可以让秦霜较为平和地苏醒。
雪缘为秦霜所想,确是算得煞费苦心,尽心竭力。她曾赞步惊云是一个活得“精彩”、值得钦慕的男子,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心胸豁达、仁心柔肠的“精彩”女子。
步惊云看在眼中,默记在心,淡淡感动,心中却止水无波。
知己和爱侣,如果是同一个人,自然是幸甚如哉,但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懂自己心的,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不是一心想要的那个人,到得最后,只能说一声“对不起”。而想要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不解风情,不能或者不肯去懂你的心,甚至处处将你为难,你却放其在心里,难受也无法释怀。
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情是苦,情是累,就算是承受灭门之惨、不得已为仇人效力,在江湖的厮杀中磨出一幅冷酷心肠,让他人称之为“不哭死神”的步惊云,在情来临的时候,亦做不到不动不痛不惊不悲,不惧所爱无情也惧天人永别。
情之为物,不误天,不误地,只是误苍生。
或者在做为阿铁,忘记秦霜的时候,步惊云也曾为雪缘的深情偶然意动。但当一切想起来,当心意确定无疑,他就知道,他和雪缘,许不了今生,也定不了下世。如果秦霜始终无法对他的情做出回应,他永锁此心也罢,也断不会回头,耽误这个世间少有的好女子。
即使没有神母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