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天下楼,秦霜便即甩开其他人,独自快步而行。

一夜不眠,回到天下会已过午时,没有休息,便先赴天下第一楼,晋见雄霸。虽然有剥夺小村中那些横死之人的灵魂之力,但也只是精神上的补充,难以弥补体力上的消耗,身体的倦怠早已到达几乎不能坚持的地步,伴随而来的自然是情绪控制力的衰退。

若不是最后一线理智不断发出警告,再多呆片刻,她亦不能料估自己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

似乎曾有个人说过,对于规矩她先是一步一守比谁都尊重维护,叫人惊异古板,然后,突然之间,又什么都不遵守了,叫人完全接受不能前后的反差。究其实,她就是天生的天魔,喜欢叫人先有希望再失望,在人心翻转之间获取乐趣。

但就是因为那个人说,她坚决不肯赞同遵循,欣然入魔……然而,这样做的她,算不算又是一种逆反?

忽然一个失足,整个人向下跌去,没有调整动作,只是闭上眼睛。忘了雪地的湿滑,也忘了神魂和身体的磨合远未到位。或者也是因为本身的期待,就这样摔下去,让痛来叫自己清醒,或者,干脆,不起来,不要再想活着是不是就必须面对一场又一场的失望……

预想中与地面接触的痛苦并未来临,已经被一只手臂及时抓住,轻松提起。

一个人也无所谓,但从来不会是一个人。总会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不需要转头也能看见,然后在以为相伴会是长长久久的时候离开……在习惯了孤单的时候,再来一个人,再相适应……然后又是一次猝不及防地离开……然后又是一个人……一个接一个……想要一个人呆着,不可以,想要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也不可以。

书上说,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书上又说,若不接过,生命就会是一片空寂。

什么该接过,什么时候又该放手?

情绪再无法压制,睁开眼:“他在说谎,他知道那是什么!”

看到对方幽深的双瞳中闪过一丝惊讶,忽然璀璨微笑:“我不介意被欺骗,只要是,可以一直将我骗下去!”

这个要求,多么卑微,可惜,从来没有人对她能将谎言维持上片刻,而偏偏,她也无法欺骗自己,叫自己拿谎言当真实。

步惊云沉默片刻,徐徐道:“人心,不可以试探!”

就像拨动宫弦却为得不到羽调而大发雷霆,一直都叫做师父这个时候却只用他来代替。清澈的双瞳隐泛红色,即使不是针对于他,直面之下也倍感压力。刻意压低的声音如猛兽的威胁,随即的微笑更显反复无常的危险。

真实并非总是好事,它要人承担的不止是不愉快,更会有绝望。秦霜从不说谎,也没人能在她面前说谎。所以她所期待的,是可以沉默可以直说不能也可以选择性说出部分,惟独不能接受谎言欺骗。

但雄霸不会按照秦霜的思维行事,他只会按照他的习惯而为,就像这世上大部分人一样,他活在虚假和欺骗之中,不说真话已经是本能的一部分,只要有利可图,不需要思考,谎言就会脱口而出。

他想要知道秦霜的想法,也不会直接向秦霜索取答案,而只会旁侧敲击地去试图找到继续将秦霜握在掌中的办法,

或许也是因为雄霸亦知道,在非此即彼的简单之前,一旦直面而对,就是彻底绝望的那一刻。就像他或者……聂风一样,明知道问出来就再无疑问,也不会直接去问秦霜:“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那是因为恐惧得到与所期待完全相反的回答,宁愿沉默着,将面对失望的那一天无限延迟……

对于雄霸的弄巧成拙,步惊云并不同情,对于秦霜和雄霸反目,也没有期待。雄霸只是他的仇人,不是秦霜的。他不会将自己的事留给秦霜去做。

他亦不希望秦霜会去做,秦霜现在的表现已经叫他心惊。

心机,从前的秦霜也不是不懂,只是不用。

血腥杀戮是魔,玩弄人心也是魔。

知而不为是善,明知故犯是恶。

对于他人所思所想洞鉴如镜,是心如冰清,知道可能仍然故意诱使扭曲,是心怀叵测。

她恪守自己的准则,哪怕是压抑自身的天赋本能,也不去试探人心,获取善恶。

但从那个地方归来的她显然已经非是当初,血腥和杀戮对她已经不再是过不留痕,而是深深根植无法抹去的印记。在经过时间的磨洗和背叛的折磨之后,她所念记的恩情已不似最初清楚,对于欺骗的痛恨却格外鲜明。

对于善她开始怀疑,对于恶她更加敏感。对于失望,几乎是心想事成的她从不曾习惯,只是因为从前的她罕少对人持有希望,即便是失望,亦有理智的压制。如今,已经放开的凶兽不会主动回栏,只会在边缘不断徘徊,等待再度放纵的那一刻。

半步如昔,半步天魔。

底线一旦打破,就再无下限可言。

生恩因为血亲的咄咄进逼而被迫自保一笔抹去,但二十余年有目共睹的养恩,只是因为一次没有得到预期就悍然斩断。在这样做之后,所有的人,亦包括他在内,都将是秦霜视心情而定,可以随意的放弃。这个世界,她更会觉得没有留恋的价值。

雄霸可以死,但他不能够拖着秦霜一起下地狱!

秦霜看着步惊云,反射而来的是毫不闪避的目光,可以确认,他是在为她着想,只是为她着想,没有参杂任何别的杂念,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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